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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流言与分别

青春流言里的蔷薇年华 寒烈 11185 2024-10-18 01:35

  

  流言四起的时候,何平正坐在自己的寝室的床沿上,埋头吃她自己花了五分钟,用温暾水泡的五谷道场方便面。

  其实论口味和口感,还是油炸型的方便面好吃,何平打心里这样认为。可是,前段时间有报道说,油炸型方便面内含有致癌物质,吃多了有可能会得cancer,何平妈妈立刻打电话给女儿,三令五申,不许何平再吃。等何平周末从学校里回家,又是一番耳提面命,疲劳轰炸。

  “你要实在贪方便,也给我去买非油炸型的,我们家不缺你省的这点钱。”何平妈妈在街道工作,闲来无事,最喜欢研究养生之道,何平爸爸和何平素日在家的饮食,向来是由何平妈妈一手包办了的。

  何平诺诺称是,自此只吃五谷道场。

  并非不能阳奉阴违,只是,既然答应了妈妈,何平便不会违约。

  “真难吃。”何平吐出一粒脱水后又发泡的胡萝卜,赶紧喝了一口面汤,以冲淡口腔里的那股子怪味。

  何平今天有事,回学校晚了,到食堂一看,残羹冷炙,顿时没了胃口,索性回寝室吃速泡面。

  三个室友中,用功的那个去自修了,浪漫的那个去约会了,贪财的那个去打工了,何平最清闲,左右无事,准备填饱了肚子上网聊天。

  若说起何平来,倒也人如其名,用何平中学死党的话来总结概括,就是四个字:何其平凡。

  何平也不以为忤,反将这四个字贯彻始终,学习成绩一路由小学初中高中,乃至进了大学,都维持在班级二十名以前,十名以后,毫不突出,亦不离群。真真正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子。长相也普通,绝对没有教人惊艳的资本。倘使一定要给何平的长相下一个定语,就只有“清秀”两个字了。

  十九年来,何平的生活就象成千上万个她这样的女孩子一般,乏善可陈,波澜不兴。何平原以为,她也必将如此,走完她以后的人生。

  所以,当何平的老学究室友捧着一叠讲义回到寝室,看见何平没事人似的坐在床边吃面,忍不住扶着五百度近视眼镜的银边镜框,上下打量了何平N秒,然后用无比怀疑的口吻问何平,“你下午真的同花花太岁上宾馆开房间去了?”如此耸动,带有爆炸性的话时,何平喝到嘴里的最后一口面汤,几乎从鼻子里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赵菁菁,你胡说些什么啊~~~”何平被面汤呛着了,捶胸顿足,几乎把肺咳出来。忙把手里的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顺手抽出一张纸巾来抹嘴擤鼻子,百忙之中还不忘瞪室友一眼,“谁同花花太岁上宾馆开房间去了?”

  老学究赵菁菁继续扶着眼镜上下审视何平,“满脸潮红,气息不稳,视线游移,分明做贼心虚。”

  何平往床头挂着的Hello Kitty圆镜里瞥了一眼,果然脸蛋通红,连鼻尖都红了。

  “我不是被呛着了嘛……”何平替自己辩解。

  “狡辩。”赵菁菁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倒是有七八分相信了何平。何平素日里是个乖孩子,人家说一,她决不说二。虽然不是顶用功,但胜在本分,没有城里少爷小姐惯有的浮夸和娇纵。

  “外头已经流言满天飞了,你还有心思坐这儿吃面?”赵菁菁决定给何平打一针预防针。

  何平手里还捏着皱巴巴的纸巾,心里却有了极度不祥的预感。

  “不、不、不会是——你刚、刚才问我的那句吧?”已经惊到结巴。

  赵菁菁郑重而庄严地点了点头,末了似还觉得不够正式,便又加了一句:“没错,就是我问的这一句。不过,外头用的都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何平呆了一会儿,瞥眼,与面碗边上画着的茄菲猫的呆滞表情相互辉映,格外怔忪。

  过了半晌,何平回过味来,几乎要学宋丹丹小品里的老太太,把两腿一盘,哭天抢地了。

  “我的天啊……晴天霹雳,六月飞霜,三年大旱,血溅三尺白绫啊啊啊!!!”何平几乎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她好好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循规蹈矩,纯洁得连初恋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纯情少女,怎么就无缘无故地被人同那个名声在外的花花太岁给联系在了一起呢?她这不是比窦娥还冤嘛——

  咦?啊!何平突然想起了数日前发生的一件小小插曲,不禁瞠目结舌。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哦——喔——看你的表情千变万化,似乎——不象你自己说得那么无辜冤枉噢……”赵菁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做名侦探柯南状,“还不给本官速速招来!”

  末了,不忘拍一记并不存在的惊堂木。

  何平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真的七情上面,上书“心虚”两个大字?

  “不用摸了,最不懂得掩饰情绪的就是你。”赵菁菁几想掩面叹息。“就你这般模样,以后出社会,连怎样死的都不晓得,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钞票。”

  何平被小小打击了一下,有点沮丧。她只是单纯,不是愚蠢。

  “赶紧找个理由罢。”赵菁菁坐到书桌边,打开电脑电源,准备上网查资料,见何平仍愣愣坐在床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明明会被口水淹死的人不是自己,奇怪自己就是不忍心见何平一脑门子官司的郁闷表情。

  “流言的源头信誓旦旦地表示,是她亲眼目睹你同花花太岁双双自五星级宾馆走出来,又双双走进旁边的顶级豪华西餐馆,用餐共计历时一小时十五分钟。”赵菁菁一边浏览校网主页,一边给毫无思想准备的何平打第二针预防针。

  “啊啊啊!花花太岁!我同他势不两立!”何平把手里皱巴巴的纸巾捏成一团扔进字纸篓里,转身掐住自己**小熊维尼抱枕,狠狠摇来晃去,幻想她正掐着的是花花太岁的脖子。

  “柰啊听说哉?何平他兹迭额花花公子搞了一道去哉,想佛到伐?”恰在此时,一管娇软吴音随着寝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后,糯糯嗲嗲地响起。

  “恋爱狂,不许说方言,请讲普通话。”赵菁菁连头都不用回,只用后脑勺,都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老学究,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不啦?”生性浪漫的江南女孩子看见八卦短信,第一时间中断约会,跑回来一问究竟。

  “听见了。当事人正在歇斯底里当中,生人勿近。”赵菁菁往何平方向努了努嘴。

  明媚如水的江南女子顺势望了过去,只看见一个呲牙咧嘴,对着玩具熊怒目而视的女孩子。

  “疯忒了?”恋爱狂小声问赵菁菁。

  “差不多了。”赵菁菁已经在BBS上看见这则流言了,下头跟贴无数,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何平的好。

  “伊准备哪能办?”恋爱狂不小心又蹦出一句方言来,偷眼看看赵菁菁,见她没有纠正的意思,吐了吐舌头。

  “不知道,也许就此对人性失去信心。”赵菁菁觉得何平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十分经典。

  “那么外头传的,究竟是真是假?”恋爱狂对这则八卦的可信度,还是抱持一定怀疑的。

  赵菁菁看了看何平,沉吟片刻,语不惊人死不休。“八成是真的。”

  “啊……”恋爱狂一脸不可置信。她只是八一下卦,当成一桩饭后谈资,她心里其实是九成九怀疑的。怎么——却是真的?

  何平呻吟一声,把头埋进枕头里,她不活了!

  “现在当鸵鸟,已经来不及了。”赵菁菁不得不提醒何平面对现实。

  “何平,叶森然外找……”财迷室友打工回来,捧着一个Pizza盒子走进寝室,看见三人,“噫”了一声,“今天怎么都在?”

  叶森然——外找?恋爱狂眼睛都亮了,这是不是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何平,花花公子来了外头寻侬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菁菁现在百分之一百肯定,何平同花花太岁之间的流言,至少在宾馆与西餐馆这一部分上,绝对是真的。

  “你们怎么都怪怪的?我一路走上来,其他寝室里的人也怪怪的。”

  “打工妹你不知道吗?我告诉你啊……”恋爱狂凑到打工妹身边,小声与之咬耳朵。

  何平此时把头自枕头里露出来,无语问苍天: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要这样惩罚我啊?

  而此时,女生宿舍楼下,叶森然正笑眯眯地,站在花坛边上,仰头望着众多的窗户,猜想哪一个窗口,会是何平的呢?

  叶森然之于这所大学里一些心存绮丽梦想的少女而言,是一条通往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捷径”。

  叶森然毋庸置疑,是英俊的。

  修眉朗目高鼻丰唇,颀长优雅,永远穿着得体,简直似画册里的贵族少年。

  然则,英俊决不是少女们对他趋之若骛的唯一原因。

  令少女们前赴后继,不择手段也想要俘获叶森然,使他成为她们裙下之臣的最重要原因是——他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叶茂晟的长子,一个未来将会继承几十亿美元家产的未婚男子。

  叶森然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少女们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

  若他只是长得漂亮,却没有好学识,好家世,不过是街边一个小混混,想必少女们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便不会长过三秒。

  少女们或明或暗地接近他,讨好他,使出浑身解数地想要俘获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教养不允许他口出恶言,或者横眉冷对。

  他一贯只是温和地笑,认真地敷衍,决不教那些心怀梦想的少女颜面扫地,羞愧难当。

  每个少女,无论多么努力,最后,也走不进那扇心门,最终都会放弃,无功而返。

  日子久来,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孩子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数清。

  渐渐,有人私下说,看,那叶森然,仗着自己是富家子弟,玩弄女孩子的感情,着实可恶。

  并没有女孩子站出来,替他澄清说,叶森然从来没有玩弄过我们。

  或者,得不到,索性就让所有人都憎恨他?

  叶森然听见这样的私语议论,只是微微一笑,处之以淡。

  有什么要紧呢?清者自清,还可以挡掉一些高傲的梦幻女郎,没什么不好。

  终于,花花公子的名衔,套在了他的头上。

  家里的妹妹有一次问:“哥哥,什么是花花公子?为什么他们说你是花花公子?”

  叶森然终于有一丝歉疚,只是对妹妹。这个小他十岁的妹妹,是他心中的天使,如果妹妹说,哥哥你不要交女朋友,他会毫不犹豫地贯彻执行。他没有料到,他的处之以淡,会给小小的妹妹带来困扰。

  “花花公子啊——”他斟酌片刻,摸摸妹妹的头,“就是很喜欢美丽的事物,比如花,比如画,懂得欣赏它们的美丽,不去任意伤害它们,破坏它们。”

  “哦。”妹妹似懂非懂,却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啊,不是在说哥哥的坏话啊。“哥哥,那边有冷饮店。”转眼,心思已经被冰淇淋店给吸引。

  叶森然给妹妹和自己买了美味的香草冰淇淋,牵着妹妹的手,沿路一边吃冷饮,一边慢慢回家,心里,却记住了这件事。

  也许,他是应该给自己找个女朋友,把那些给妹妹带来烦恼的声音,尽早地抹去。

  望着从宿舍楼里一路狂奔而来,仿佛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少女,叶森然眼里,露出徐徐的笑意来。

  何平跑到叶森然跟前,有点咬牙切齿,几乎想伸手揪住他的领子。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吗?”

  叶森然看着短发凌乱,两颊通红,眼神明亮,气势汹汹的少女,不恼,沉稳地微笑。

  有些想伸手撩拨她额前的刘海。

  也,真的伸出手去,付诸行动。

  何平有一刹那的僵硬,像是被美杜莎“深情”地注视了。

  然后,何平胸中的那股名叫“愤怒”的火焰,“腾”地,爆燃!

  “啪”地拍掉叶森然的手,何平怒目而视。

  “你害的我还不够?你知道现在学校里怎么传?说我和你上宾馆开房间!我还要不要做人?”

  若不是这个女孩子现在发怒的对象正是自己,叶森然几乎便要笑了。

  那么明亮的眼睛,里头有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却看不见欲拒还迎的羞怯或者仰慕或者计量。

  只是愤怒。

  他想,如果可以,她一定希望从来没有在朗梵大酒店的走廊里遇见他罢?

  一定。

  何平看着俊朗男孩脸上的微笑,完全不觉得赏心悦目,只觉得乌云罩顶。

  何平只是想,那一天,如果没有去朗梵大酒店,那该多好啊。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甚或是时光机器,何平愿意回到那一日,把她的行程扭转。

  何平祖父解放前是国民党军官,解放前夕,抛家弃子,去了台湾。

  何平祖母与何平爸爸在过去一段动**的岁月里,颇因为这层关系,吃尽苦头,尝尽人情冷暖。

  后来,苦尽甘来,国家将他家被抄没的宅院和一些没被销毁的书籍字画归还,算是替何家平反。

  只是因为这样耽搁,何平爸爸年过三十才结婚生女,只得何平一个女儿,很是宠爱,只想女儿平平淡淡幸福健康一生,并没有寄予太厚重的希望。

  近几年,改革开放,两岸三地消息沟通,渐渐有人辗转找到何平家中,说是何平祖父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云云。

  祖母早已经对其人不抱希望,即使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心如止水,并没有前去相认的意思。

  何平爸爸事母至孝,深知母亲将他独自抚养长大,个中辛酸艰苦,所以也不忍心教老母伤心,只是,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只能瞒着通些书信,告知家中景况。

  终于,那个狠心抛下从来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妻子和才刚满月的儿子,独自逃命去的男人,何平的祖父,回来了。

  何平从父亲口中约略知道,祖父在台湾日子过得并不顺遂,后来便又去了美国,做古董字画生意,也算是发达,并娶了洋妻。只是,一直没有孩子。渐渐老了,便想起曾经还有妻子儿子,留在国内,就托人打听。

  其实何平也不喜欢这个故事,以及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

  “然则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的祖父。”何平爸爸摘下眼镜,对女儿这样说。

  何平爸爸在一所中学里教语文,为人沉稳内敛低调。那十年动**,始终在他身心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我和你奶奶,都不方便去见他。所以,平平,你就去见他一面罢,告诉他,我们生活得都好,教他不用担心。”

  何平点头,答应替父亲赴约。

  五十五岁的父亲,七十二岁的祖父,何平知道,或者那时的一别,早已是永诀。

  她更象一个旁观者,无法切身体会这对父子之间的痛与伤,她只是,不希望父亲心中再多一丝遗憾。

  所以何平趁那天下午无课,背着书包,走进那扇明亮的大门。

  何平无心酒店豪华气派的装潢,之于何平,不过是连望也不可望的天上宫阙,何平并不垂涎留恋。

  上了电梯,何平深吸一口气,始终是有点紧张的。

  将要面对的,是父亲五十五年未尝一见的,自己更是绝少听家人提起的祖父。

  何平到达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位满头银发,身材娇小,穿着极艳极亮的中国红长裙的外国老妇,虽然已经鸡皮鹤发,精神倒十分矍铄,步履仍轻盈。看见何平,眼睛里流露的,是不容错辨的欢喜。

  “何平是吗?我是祖望的太太,叫我丽莲就可以了。快进来。”丽莲说一口流利的中文,甚至能听出一些川音来。

  何平看着丽莲,想起自己的祖母,自她有记忆,便只穿深深浅浅的灰黑蓝,即使这些年,西风渐盛,谨小慎微惯了的祖母,也从不穿鲜艳的颜色。她说,奶奶老了,那些鲜亮的东西,是属于年轻人的。

  其实祖母年纪并不比外头一些还在喝茶跳交谊舞,或者到处旅游的老人大,但是,她的心态已经疲累衰老,不肯再活跃。

  反观丽莲,简直似一团火。

  “怎么了,何平?是不是觉得陌生?不要紧,祖望高兴都来不及呢,他一直盼你来呢。”丽莲握住何平的手。“他为了见你,衣服换了十几套,就怕不能给孙女留下一个好印象。”

  何平微笑,人同命不同,不是么?

  随丽莲走进房间里,何平开了眼界。

  宾馆套房里竟然还有客厅,客厅里放着红木长椅,一角还有小冰箱,一旁的摆着时令鲜花和水果。

  何平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祖父。

  老人坐在红木长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双膝并拢,双手交叠,拄放在一根乌木拐杖上。他穿着一件米色长款衬衫,外头罩了一件烟灰色唐装,底下穿一条黑色裤子,圆口布面便鞋,白发理成短短的寸头,依稀仿佛能看得出当年的英姿飒爽与俊朗。

  后来何平好笑的发现,原来祖父的紧张竟然不下于她,递给她一个橙子,嘴里竟说:“吃个苹果。”

  丽莲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便融洽缓和了。

  两位老人留何平吃晚饭,何平不想太过打扰,也想让祖父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推说学校里还有事,告辞出来。

  “那,明天有空再来。何平,祖望和我等着你。”丽莲依依不舍,祖父则是满眼的期盼。

  何平叹息,也是寂寞的老人家呵。

  “我有空一定来,会先打电话上来。”

  丽莲狠狠拥抱了何平,才放何平走。

  何平进了电梯,当缓缓合上的门将丽莲的身影关在视线以外,何平的眼泪,才慢慢流下来。

  五十五年,离散,五十五年,相隔。

  祖母的痛苦,祖父的痛苦,不是他们任何人的错。

  等到了大堂,何平脸上泪痕未干,电梯口的服务生看她时眼神怪怪,何平恍然,十分尴尬,忙问洗手间在哪儿。

  服务生指点了方向,何平不敢在静谧的大堂里跑步,连快步都不赶迈,只觉得任何卤莽举止,都会破坏这里的气氛。

  到了洗手间,洗干净脸上的泪痕,抹一点润肤露,何平对镜中人说,开心些,有生之年,还能相见,总比天人永隔的好。

  走出洗手间,何平听见对面男用盥洗室门口有人说话。

  “叶森然,这样才能把洗手池清洁干净,明白了吗?”

  “明白了。”清朗干净低沉的男声应道。

  何平一愣。

  叶森然?

  虽然何平不怎么八卦,但,学校里女孩子嘴里出现率最高的男生的名字,她还是知道的。

  叶森然,那是一个即使并不爱出风头,却风头永远大过许多拼命表现的人的男生。

  何平愕然抬眼,看见一个穿着酒店大堂服务生制服的颀长男生。

  竟然,真的,是他!

  叶森然黑巧克力色的眼里也掠过一抹异色。

  面孔有些红扑扑,鼻尖也微微泛红的少女眼中的愕然不容错认,少女肩上斜挎着浅浅湖水绿色书包背带上别的校徽,同样不容错认。

  那是一枚圆形校徽,中心是两个篆体字,外围上方是英文校名,下方是建校年份。

  他对这个以学校奠基石拓片设计演化而来的徽章,再熟悉不过。

  那么,这个看起来才哭过,现在一脸错愕的女孩子,是认识他喽?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做出决定。

  利落地摘下尚戴在手上的橡胶手套,放在方型的清洁用具筐里,礼貌地问身边的中年女士。

  “我今天可以稍微早点下班吗,叶经理?”语气恭敬谦和。

  中年女士见惯各种场合,怎会看不出小儿女之间奇妙的气氛,微笑着接过叶森然手里的清洁用具筐。

  “可以,但是,下不为例。”

  “谢谢叶经理。”叶森然顺手又脱下身上的服务生制服,交到中年女士手中。“叶经理再见。”

  说完,上前一步,在何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一把攫住她的手臂。

  “同学,相邀不如偶遇,走吧,我请你吃晚饭。”

  和平几乎是被半拽着,走出朗梵大酒店的。

  何平在被拖进隔壁的豪华西餐厅,落座N久以后,才恍然觉得,这个叶森然,跟传说中的,其实一点也不一样。

  “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叶森然低头看菜单,不忘对面前仍然表情很呆滞的少女说。

  “啊——不用了,我回学校吃食堂就好了。”何平瞥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没敢当众喊贵,但是心里一阵肉麻。黑椒鹅肝小牛排一例,一百八十元、果蔬色拉一例,四十八元、蛤蜊浓汤一例,六十八元……

  何平一边暗暗咂舌,一边把菜单合上,放在铺有妃红色桌布的餐桌上。

  太奢侈了,够她吃一个月蛋饼豆浆小笼包,偶尔还可以改善一下吃顿生煎馒头。

  且,若有汤汤水水滴在这样美丽得仿佛云霞的妃色桌布上,她会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那,我替你点吧。”男孩子穿着普通的白色V字领针织衫,领口和袖口有三条细细的黑色花纹,简约,毫不张扬。但穿在身上,却将他颀长的身形衬托得优雅高贵,在餐厅华贵的布置中淡定而坐,全无格格不入的感觉。

  倒是何平,穿着米色运动衫,洗得半旧的牛仔裤,背着书包,一脸的不自在。

  何平其实万二分地想夺路而逃,可是,只消叶森然漂亮的眼睛轻轻掠过,便足以教何平酝酿良久的勇气,消散于无形。

  而且,何平实在不想在这样优雅的场合,失礼于人前。

  只能忍耐,等叶森然切入正题。

  但是,叶森然却悠然自得,完全不提稍早发生在洗手间门口的事。

  头盘红酒焗蜗牛上来了,牛尾汤上来了,前菜浇汁三文鱼也上来了……何平终于忍不下去。

  “那个……叶同学……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已经都忘记了……”

  叶森然这时放下刀叉,微笑起来,那微笑,竟让何平背上一冷。

  “忘不忘记,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请求何平同学——”

  何平悚然一惊,她并没有自我介绍过,他怎会知道?

  叶森然笑睨了一眼何平的书包。

  何平转眼看去,书包一角露出她的笔记本和参考书,笔记本上赫然两个大字:何、平!

  “我只是想请何平同学,不要将我在酒店实习的事情四处宣扬,为酒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叶森然直视何平的眼睛,低声说。

  是为酒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是为他。这话,说得委婉,也够狠。

  给他添麻烦,或者没有什么,但是如果给他工作的地方带来麻烦,会很惹人讨厌罢?

  何平垂下眼睫,心中哀叹,她回去就把这事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才不会四处八卦!

  “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安排何同学假期到酒店人事部门实习。”名叫叶森然的魔鬼**小天使何平。

  何平动了动嘴唇,想说无功不受禄,可是看见叶森然眼里警告的流光,立刻点头如捣蒜。

  何平这时只想早点结束这顿异常难熬的晚饭,快点回寝室去吃她的五谷道场。

  何平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据她估计起码要人民币五六百的晚餐,心疼钞票的感觉强烈过美食带给味蕾的感觉。

  出了西餐厅,叶森然绅士地提出要送何平回学校,何平迭声说不用了。

  叶森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平逃也似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得远了。

  他与她,都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谁都没有料到,事与愿违。

  流言三天后传到叶森然耳朵里时,他不是不愕然的。

  他相信,他此时的愕然表情,并不比何平在朗梵大酒店大堂的男洗手间门口,看见他穿着服务生制服时的表情逊色。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七情上面的女孩子,能不能顶得住流言的杀伤力,不把他们之间的协议透露出去,转而,他觉得自己自私。那个女孩子,其实是无辜的。若他不抓着她去餐厅威胁利诱,或者便什么事都没有罢?想必,他花花公子的恶名,给无辜如何平,带来无限烦恼。

  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应该去看看她。

  他知道她的名字,也知道她读的科系,很容易就查到她的宿舍。

  看到少女仿佛浑身燃烧着火焰一般冲了过来,叶森然忍不住笑了开来。

  真是充满生机呵。

  忍不住撩开她额前的刘海,也理所当然地被愤怒的少女给一把拍开。

  叶森然轻抚着手背,不以为忤。

  “赶紧走!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你别再来给我添乱!”何平只想赶快把这尊瘟神送走。

  花花公子?!她没觉着。她只觉得乌云罩顶。

  看着何平气得红冬冬的脸和上下起伏的胸口,叶森然摇了摇头。

  “你相信吗?如果我现在转身走了,只怕明天的流言就会变成何平你,被花花公子我,始乱终弃。”

  对着何平,叶森然是有歉意的,还带着些对小妹妹的忍让。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不想放任流言,伤害何平。

  何平愣了愣,然后顺着叶森然的视线,回头一看。果然,所有朝向他们所站位置的寝室窗后,都有人头无数。

  动了动嘴唇,何平想大吼我是无辜的,可是,终于只是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刚才她一时头脑发热,揪住叶森然的衣襟,恐怕所有眼睛没瞎的人,都看见了。

  现在,她即使跳进黄浦江,也洗刷不清了。

  “走吧,我请你吃饭。”叶森然看了看所有隐在窗后或者索性光明正大看热闹的人,然后轻声对何平说。

  还吃?就是吃饭害的。何平在心里嘀咕,嘴上却只敢低声回复他,“我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我们去喝点饮料。”叶森然坚持,“你不想被他们当耍把势的一样围观罢?”

  何平向现实妥协。

  叶森然带何平到附近一间别致的Café,替何平点了一杯拿铁,给自己则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

  “给你带来了困扰,很抱歉。”他对萎靡的何平说。

  道歉有P用?何平以眼神回了一句脏话。

  “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毕竟是少的。”叶森然忍住笑意,免得何平再度暴走。

  这还用你说?何平采取非暴力抵抗政策,静坐示威。

  “因此,我愿意协助你,将流言带来的破坏力,降低到最小程度。”叶森然看着何平双手捧着大马克杯,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一边腹诽他的样子,竭力让自己不要流露出纵容的表情。

  我想要时光倒流,你行不行?何平这时已经知道,叶森然觉得对她有所亏欠,所以才跑来对她低声下气,这让何平态度嚣张起来,当然,仅仅是在心里。

  “所以,请与我交往罢。”叶森然微笑。

  “噗——”何平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深色咖啡,隔着巴洛克风格的小几,呈放射状,喷溅在叶森然米色棉麻混纺面料的衬衫上,留下一滩貌似干涸了的血迹的迹渍,有点触目惊心的意味。

  “……咳咳……对、对不起……咳咳……”何平羞恼不已,这些人怎么统统喜欢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格调啊?

  “没关系,是我太冒昧了,没有征询小姐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叶森然慢条斯理地取过几上的白色亚麻布餐巾,抹去还没有渗透进衣服纤维中的咖啡,“请容我郑重地请求,何平小姐,与我交往。”

  好在何平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所以只是更剧烈的咳嗽,引得Café里的其他客人侧目。

  “叶森然!”何平忍着,没有拍桌子。这样很有趣么?

  “何平同学。”叶森然勉力没有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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