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自己的哭声当中来到这个世界,在别人哭声中离开这个世界,中间的过程被叫做人生。上帝很有意思,猫喜欢吃鱼,猫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鱼却不能上岸。人生,就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一边选择,一边放弃。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生活,哪有样样顺心。所以,不和别人较真,因为不值得,不和自己较真,因为伤不起。不和往事较真,因为没意义,不和现实较真,因为还要继续。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是你的,唯有健康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你要是想活,就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我笑了,“这是我以前见过的一段话,说得实在太有道理了,岳彬,你听懂了哪些?”
我缓缓走过来,搬了一张椅子,“你讲故事,不能只讲半段,总得有始有尾。”我坐得离他稍微有一点距离,“也许,我所知道的另外一部分,与你所见所闻的合起来,才是整个故事呢。”
他抬起头来,就打了一个嗝,醉眼朦胧的瞅着我,带着笑,“你知道什么?”
我挑眉看着他,“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他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我防备的看着他,看着他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我的身边,“我也以为我会很高兴啊。我也以为我应该是很痛快的啊,但是我的内心里,是这样的不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你心本善?”我说得我自己都笑了出来。
他在我丝丝讽刺笑容的凝视下,缓缓的与我说:“你,真的不是水家的孩子。在你娘亲怀你的那一年里,我父皇去过辰国,我去年去你们辰国我专门调查过,你娘亲怀孕八个月就生下了你们......女子怀孕生产,早产原也没什么的,但是怎么会这么巧呢?刚好我父皇去过你的辰国,而你的爹爹在那一年并不在家里,我是按照你爹后来回来的日子算起,只有八个月你就出生了。你自己觉得,哪一种可能更有可能呢?你以为为什么后来你的爹娘,感情不好啊,因为你的爹爹的心里压根就过不去这道坎。”
我沉默。
因为我心中其实也已经相信了,这就是事实。不然,当初水靖为何不让水灵用滴血验亲这一招验证我和她的真假?
这也可以很好的解释了,我娘在生我们的时候,水靖竟然还同她吵架。估计在娘亲怀我们的八个月里面,两个人也是大吵不断,小吵不停吧。
“你能花心思去调查这些,说明你,当时,看到我跟我娘亲长得很像之后,你心里就已经开始怀疑了,所以你去辰国也压根儿就不是,像之前你说的只是四处游历了吧,你压根就是为了寻找我们的存在。”
“对。”
他倒是很淡然,我却为这份毅力感到害怕。
他心中埋藏着的仇恨,竟然是这样的久远而又深重。
“我宁愿你的母亲,像馨梅的后娘对待我一样,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报复她了,但是在那么几年里面,她竟然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处处对着我们,表达她所谓的,关心和爱心,做给我的父皇看。你知道这叫什么?伪善。”
“说来说去你只是为的让你的心里好受罢了!便如你嘴里说着我的母亲伪善,却在她被你折磨死了之后,这心里,住着一只鬼,让你夜不能寐!这叫做,愧疚!”
他淡然的笑起来。
我冷哼道:“其实你心里明白,哪怕我娘亲真的只是做给你的父皇看,最起码她没有欺负过你们吧,没有虐待过你们吧!如果真的像馨梅的二娘,那样子恶毒的话,不用等到今天,她早就被人小鬼大的你弄死了。你心里明白这些啊,所以才会愧疚,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呢。”
“我为什么要承认!”他红着眼睛吼过来,“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难道我和我的母妃受的那些罪,都是假的吗?都可以当做不存在吗?”
我微微一顿,“你拿你受过的苦来说事,岳彬,人生在世,谁没有经历过生死和苦难?又怎么可以因为受了苦难就要报复于别人呢?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的话,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恕我说一句直白的话,你所受的苦只是因为你的母亲心胸狭隘,根本就怨不得旁人。”
“不准说我的母妃,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我只是说一说你的母妃你就不准了,那你还那样虐待我的母亲呢,如果按照你那种锱铢必较的个性,是不是我得要拿刀把你大卸八块?”开玩笑,比嗓门,我从来就没有输过。
不过为了小灵灵,我叫自己要冷静,不可以再这样激动。
“我从来没有说你的母妃不是一个可怜的人。可是你客观的来讲,可怜之人是不是也有可恨之处?你的这一生的悲哀都是她造成的,是因为以前她自己的心里不快活,就打你骂你,让小小的你心里,受了伤害,做事才会如此偏激。”
岳彬不想听这些,调转开头,我对他是又气又恨。
“我在进你的的房门之前,我考虑了十多天,我真的不确定,我应不应该告诉你这个事实。毕竟我娘亲宁死也不肯说出,这样一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的让她自己都没办法接受的事实。但是岳彬,人活着,得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承担相应的责任,和,惩罚。”
我不是我的娘。
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让我们难过伤心的人,躲在真相的那一头,顾自心安理得着。
我把心儿从我的袖子放出来,他现在进化了,也更能体察人的心意。是也感觉到这气氛的低滞吧,所以他也不想平日的嬉笑活泼。我冲他点点头,他就用他的爪子,握在岳彬的手上。
本来有些抵触的人,突然被灌输进去的记忆,给弄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反应,同那时的我一个样。
那是在我的身体好了一些的时候,心儿看着我的时候总像是欲言又止的,我便拉着他问。
从来,但凡是我想知道的,我就一定有办法知道。
心儿也是抓着我的手,他用灵力驱使着那些记忆进入我的脑子里面,他对我说:“这是我在使用灵力救你的母亲的时候,获知的她的记忆里,我从她的记忆里面抽出来了一部分记忆,现在输给你,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那个人那样恨你的母亲,而你的母亲始终不愿意怪责他的原因。”
是啊,这也是一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的娘亲的心再善良,再大度无私,也不可能在别人那样折磨她之后,一点怨怪之心也没有,除非有什么,我们不得而知的,隐情。
我获知那些属于我娘亲的回忆之后,我整个人真的,都蒙掉了。事事要如何峰回路转,才能尽如人意呢?
此刻被心儿输入记忆的岳彬,和我当初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我恭喜他,也同我一样纠结着。
本来我恨他恨得要死,但是当我知道这些回忆之后,我就突然很理解我的母亲,她为什么叫我不准恨岳彬,不准怪他。面对着一个让我又恨,却再也不能在报复的人,我的心里该是多么的纠结呢。
看着岳彬渐渐变得痛苦的神情,我的心里也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畅快。
犹记得,当初心儿给我灌输回忆的时候,我看到的第一幕。
一个一身常服却全身都散发着富贵之气的中年男子,长叹的把我的母亲搂进怀中,“娇娇啊,你,你这又是何苦?”
母亲穿着一身碧绿色的长裙,时值应是夏季,两个人都衣服都是轻纱系列的,看着就很凉爽。
“你不懂。”
打扮整齐的母亲竟然是那样的美丽,和我当日见到的被铁链锁住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可是你这样,你不说出事实,他永远不会原谅你,他一直都会针对你,你是可以忍受这些,但是万一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之后,又该是多么的痛苦呢?到那个时候,你岂不是又要因为他的痛苦而更加的痛苦?娇娇啊,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母亲暗自垂泪,大约是不想让男子看到,悄悄地伸手给抹掉了。
“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
男子只能叹气。
母亲把头更深的埋向男子的怀中,“终究是我对不住他,我又能怎么样呢?他对韵夫人的感情,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插足得了的,说到底,我对他只有生育之情,却没有养育之恩,我怎么可以这般轻易的就把这个事实告诉他呢?这对他不公平。”
当时的我听到这里,震惊不已!
岳彬是母亲的孩子?这,怎么回事?
后来被心儿输入完所有的记忆之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叫过来一个婢女询问,第一个婢女不知道,我就再去找,那婢女告诉我,岳彬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搬着指头算下来,惊觉到,岳彬竟然比水晫要大!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又被自己蠢笑了。
为什么不可能?
就因为岳彬看起来比水晫要年轻,所以我们就一直认为是岳彬要年轻一些吗?因为他的皮肤要白一些,因为他的个子要稍微矮小一些,因为他整个人看起来就要显得年轻一些,所以我们就一直都认为,水晫是最大的吗?
我,掉进了这样的一个误区里面。
我此刻看着岳彬的额头慢慢的冒出了细汗,还有那眼角像要溢出眼泪的神情,我的心里,不可抑制的感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不是窦娇!她可以到死都不怪责她自己的儿子,我却没有这份心胸!
心儿担忧的看着我,我冲他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专注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别管我。他点点头,便不再乱转眼睛。
犹记得,那后头的事情,一切都看起来,像一场戏剧。
中年男子指着亭子外面青碧的荷叶,“再过不久,这满池的莲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我叫他过来一起赏花,你也过来,咱们一家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一处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好。”母亲眼中那样细碎的喜悦和期待,这样的幸福对于她来说都是奢望。
心儿特意掐掉了中间的一段回忆,画面一下子就到了莲花盛开的那一月,那一天。
果真只有他们三个人。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细看那眉眼,正是岳彬。
倒是没有想到,他小的时候还更好看啊!稚嫩得仿佛出水的一只莲花,整个人清爽干净,夺人眼目!
我当时一个分神,再注意亭子里的时候,中年男子已经借故离开,只剩下娘亲和少年岳彬两个人了。
娘亲偷偷的瞅着岳彬,被看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却突然一眼瞪过来的少年吓得手一抖,手中正拿起的一盘水果险些掉到地上去了。
“哼。”
岳彬冷哼一声,更是让母亲尴尬不已。
“彬儿,这蓝莓,是稀有果子,你尝尝。”母亲鼓起勇气送到他的面前,下一刻却被他连盘子一起接过去,然后直接扔在地上。
“父皇命人给你准备的,你不稀罕也就罢了,竟然全部撒在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母亲愣在当地,又听岳彬说:“还有,不要这么叫我的名字,我跟你两个,不熟。”
母亲动了动嘴唇,到底是说:“我没有恶意,你相信我,我只是想......”
“你的想法,我不想知道,也跟我无关。”
“彬......”被臭小子一瞪,母亲换口道:“大世子,你不要生气,我......”
“你什么你啊?你听不懂人话啊,不要跟我说话,我跟你不熟,我不想跟你说话,你也不用假装对我好,你这个人怎么样,我摸的很透了。我的生死跟你无关,我的生活也跟你无关,你不要靠近我,可以吗?”岳彬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番话的,“我只要一想到我死去的母亲,我就有一百种想杀死你的理由和办法!你这个女人,无情透顶,蛇蝎心肠,简直是,简直是人间的败类!我恨你,我讨厌你,我宁愿死我也不要靠近你半分!”他边说边往身后退去,退到一个人的身上,他一回头看去,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痛。
是那个中年男子。
他颤抖着手,指着岳彬,显然被气的不轻,“你个忤逆子,你个不孝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你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个混蛋!”
“父王,你就是偏向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你心里何曾有过半点我的母妃?你既然不爱她为何又要娶了她,这对她不公平!”年轻气盛的岳彬抚着自己的脸颊,怒吼而出。
“住嘴,你知道不知道你口中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她是你......”
“王爷!”母亲嘶声着上前一把抱住那个中年男子,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应该说才确定吧,原来当时还是王爷的男子,就是他们周国后来的皇帝,对于现在来说,已经是先帝了。
“王爷,求您不要说,我求求您答应我,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是我的报应啊。”
母亲泣不成声,男子心痛难忍,瞟一眼眼中满是怨恨的少年,怒吼道:“滚,给我滚!”
少年岳彬拔腿就跑了,带着他心中满满的恨意,从此对我的母亲,窦娇,越发的憎恨了。
“娇娇,你这是何苦呢!总要让他知道,你才是他的母亲的啊!”
“不!一辈子都不能让他知道......”母亲哀哀的求,终于让男子答应,只要她不松口,他终其一生都会为她守住这个秘密。母亲含泪说道:“是我在一生下他,因为无法忍受,府里的女人们的勾心斗角,我抛下了你们,抛下了刚出生的他。这一走就是十年了,照顾他的一直就是韵夫人,他把韵夫人当做亲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们深厚的母子情份,也根本就不是缺席了他生活十年的我可以轻易的就替代得了的。”
“娇娇啊......”男子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这些都是我的错啊,韵夫人她......但愿有一天,彬儿能知道你的苦心。”
“这不是你的错,错在我......我也不苦,苦的是彬儿。真的,王爷,我已经想通了,我不要告诉他我是他的亲娘这件事情,因为,我不配......对啊,十年多,我没有照顾过他一天,当初是我抛弃的他,如今他这样对我,是我的报应......我不怪他,我也不奢求什么,我以后还是会对他好。他不想我靠近,我就不靠近他,他不稀罕我对他的好,那我就偷偷的对他好,不让他知道。我用我自己的方法爱着他,尽可能的弥补着他,我相信总会有一天,终究是能把他坚硬如铁的心给融化的。”
夫妻二人相拥在亭子内,对着亭子外面池子里面盛开的莲花,对未来有着一番小小的期许。
他们当时又如何能够猜到,最后结局,是那样的残忍和让人无法接受?
这中间属于母亲的回忆都是快进式的。
我透过母亲的回忆,见到了那个四五岁的水灵,以及九岁的水晫。当时水靖的官位应该还不是户部尚书,住的房子也不是现在的水府那种环境。
相比起来,简陋多了。
母亲的回忆里面,闪过一次一个陌生的男子,我总觉得,那个男子我在哪里见到过,只是怎么想,却想不起来。
快进到了一个好像是药房的地方。
母亲拿着匕首,割着自己手腕上的肉。
母亲忍着痛,硬是没有掉眼泪,也没有轻哼一声。
用肉和血,小火慢慢的炖着药。炖好了,交由婢女送去给了岳彬,这个岳彬已经长高了不少,看样子已经是好几年之后。
岳彬闻着药很腥,就问婢女,这是谁煎的药?
婢女回答说:“这是奴婢,亲自看着煎的,是按照大夫开的药方抓的药,世子若是觉得苦,奴婢已经备下了蜜饯,世子待会儿可以吃两粒。”
岳彬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能是因为病中的缘故,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就作罢。低头把药喝完,再来吃娘亲准备的蜜饯,像是微微的笑了一下,“辛苦了。”
婢女含笑的退下。
把那三个字转述给了娘亲,娘亲喜极而泣。
几天后,岳彬突然找上门来,抓起母亲的手腕就把那纱布一顿乱扯,顿时现出里面还没有开始结疤的红肉来,母亲慌乱不已,就听一脸蒙圈的岳彬冷笑道:“我说那药怎么有一股子怪味呢,原来是喝了你的血肉,真的是让我,无比的恶心!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知道是你给我剜肉炖药之后,我把肠子都快给吐出来了!”
母亲的手被岳彬狠狠的甩开,我看到母亲的脸因为疼痛都变得有一些扭曲了,但是她都忍着。
“恶心的女人,就只知道做这种让人恶心的事,我呸!”
他走后,母亲叫婢女都退下去,她摇摇欲坠的坐在凳子上,然后伏桌大哭。
“他说我恶心,他说我恶心......”
记忆的后面都是快进,从此以后母亲一看到他,就低下头,像是婢女见到主人才有的卑微谦恭。
那么多的画面里,都是在他转身或者擦肩走后,母亲才敢抬起头来偷偷的看着他。有时候他会不经意的回头,母亲又赶紧低头并急急的走开。
这就是母子!亲生的母子!
心儿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睁开眼睛,他已经跳到了我的肩膀上面,“已经好了。”
我看向那个跌坐在地的人,他面上仅仅只是蹙着眉头,心里,也许潮涌翻腾呢!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和他说的了。
“我们走。”
心儿从我肩头下来,钻进我的袖子里面去。
回到我们的房间,恰是唐忎议完事回来,他看我神情犹还带着哀戚,轻轻的把我圈在怀里,“无天说,你去看过岳彬了?”
我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腰,“我也是今天才发觉,原来我也是个很坏的人。”
唐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只不过是觉得他有权利知道真相而已,但是你又忍不下心中的这口气,所以便用这种,最直接的办法告诉他这个事实。然而,你的心里也并没有得到一时的安慰啊,甚至得到的只是更多的感伤。”
本来一直可以控制情绪的我一下子就鼻酸不已,“你这个人,真的很能看透人心啊。”
“我也只是觉得唏嘘而已。”
“的确,我只要一想到母亲,最后被他那样子虐待,还被逼的咬舌自尽,我这心里的火,就一拱一拱的。我恨不得真的拿我头上的簪子把他身上,戳出百来八十个洞!但是其实客观的来讲,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待岳彬这个人的一生,我觉得,他们所有的人都瞒着他,本来是一个很,怎么说呢?很简单的一个事实而已,却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刻意的欺瞒,才阴差阳错的铸造了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承受的结局。人的贪欲,人的忌惮,细细研究一下会发现,似乎每一个人都没什么具体的过错,而他们每一个人,却又都是错的那般离谱。”
两个人相拥着很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唐忎有感而发,“我们也曾经都错过,好在我们都,迷途知返,在往后的生命当中,希望我们都能够有错就改,不要把错误延续下去。只要有一颗宽容的心,包容的心,看待身边的一切。”
“嗯。”
直到蕊儿过来叫我们去吃饭,我们两个才收拾着出去,在步出房间的那一刻,我拉住唐忎问:“在我母亲的回忆当中的那个韵夫人,你觉得,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唐忎用食指碰了碰我的额角,“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人若幸运,便是两个人爱情当中的主角,人若不幸,便如这韵夫人一般,爱过,恨过,怨过,最终也不过就是一抷黄土,而人们,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而我们在下一个转角处,又将充当怎样的角色呢?
晚上吃饭,蒙展跃也过来了。
做了一桌子菜,我就叫蕊儿无天等人都一起坐,他们先还推拒,被唐忎瞥一眼,动作都无比迅速的找凳子落座。
“就是嘛,人多吃饭才香。”
蒙展跃看我几眼,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还和以前一样啊,一点时候王妃的架子也没有,你说你要是一直这样,你以后怎么震慑你们雍王府的那些人啊?”
我把嘴里的菜吞完了,才不紧不慢的说:“那我问你,水岩的性子比我还不拘小节呢,那她在你们将军府又是怎么震慑你们家的下人的啊?”
蒙展跃一口青菜卡在喉咙,把我们笑翻了。
“就你这点口才水平,怎么是她的对手啊。”唐忎同情的说:“赶紧吃你的饭是正经事。”
我对唐忎这个话是与有荣焉的!
过了一会儿蒙展跃又忍不住抬头,我就问他:“又有什么指教!”
他扒拉一口饭在嘴里冲我摇头,把头一转去问唐忎,“我们几时回京?”
唐忎微微敛色,“虽然我们已经抓到了内奸,但是我们还没有证据。”
“你不可以直接上奏皇上?”
唐忎无可奈何的看一眼人,“你怕是被你家夫人给带的,这脑筋如今是越来越不管用了。”
我噗的一声笑,“大将军,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的好吗?就凭唐忎一张嘴,别人不得怀疑是他想‘排除异己,信口雌黄’?你怕是吃树皮吃多了,把智商都给吃没了吧。”
蒙展跃顿时脸红,“你们夫妻二人啊,真个是,妇唱夫随!”
“谢谢,希望你们以后也是这样,有这样好的感情!”我装模作样的拱手道谢。
唐忎也看了看我,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啊,想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你说啊?”我不觉好笑,“打什么哑语?”
“之前设计我的,不是岳樊。”
我的笑容慢慢消逝在了脸上。
“我没有想过,要怎么报这个仇,但是,岳彬这个人的心思,深不可测,皇帝岳樊,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就冲他拿着解药却骗你说是去皇宫找来的这一点,你就可以想见,他的心机之深了。”唐忎严肃的看着我,“义兄也好,亲哥哥也罢,此人,务必远之避之。”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抽出被他覆上的手,“我心里有数,吃饭吧。”
吃过饭,岳彬派人过来找我,说是在府外一座亭子里等着我。
我想了想,便随人而去了。
是一座废弃多年的老宅子,进去弯弯拐拐一阵之后,远远的边看到岳彬,等在了亭子里面。
我缓步前去,虽然亭外的池塘里什么都没有,我却觉得这个环境有一点熟悉。
“菡萏亭。”一直负手背后的人微微侧头看过来与我说:“已经记不得是在多少个年头以前了,我就知道,这座菡萏亭,以及这菡萏花池,是父皇,为他最钟爱的女子建的。有多少次,当时还只是夫人的母妃带着我深夜来此,他总是什么都也不说,一个人,默默的垂泪。”
我能说什么呢。
“你是在这里,我推翻了......她,递给我的一盘子蓝莓。蓝莓已经在我国,大量种植了,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但是在十多年以前,这还是从边陲地区进贡上来的,稀有水果,据说,一盘子便是一栋房子的钱,普通人若是想吃一粒,简直便是奢侈至极,毫无可能。”
“其实如果不是看到了属于她的回忆,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年我都有说过什么话了。我只记得在这之后的三年,有一次我因为和当时还是王爷的父皇赌气,一个人偷偷的跑到后山上去玩,不知道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回来之后,一只腿,整个都肿起来了。大夫过来给我瞧病症,给我放了毒血,并用了好几种毒虫给我解毒,但是还差药引。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过了几天之后,我才偶然得知,原来是她剜肉取血,给我的药做药引子。当时我也是震惊的,但是,因为把我从小养到几岁的母亲,最后是含恨而终的,我心中对父皇,以及对她,都只有满满的恨意,他们这些所谓的伪善的人,对我的好,也对内心都是自动忽略并且排斥的。”
我很淡然的听着这些,和我无关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说重点。”我的声音,应该是不带感情的。
“我知道你恨我,”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他的目光,惶然纠结的望向天际,两只手往亭子栏杆上放去,我甚至听见木头因为长年被风吹雨晒没人修缮保管护理的缘故而腐蚀发出的吱吱的声音,“我也恨我自己!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逼死了她之后,心里连一点畅快的感觉也没有,有的却是好像无边无际的荒芜和痛苦。”
我也忍不住泪目,世间真的太多来不及!
“你们走后,我想了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面,我把我这一生,所能记得的事情和人,又全部都想了一遍。其实在几年之前,我好像有过类似的怀疑吧,但是,我拒绝接受这些东西,所以我并没有去调查。我现在忍不住想,如果我当时去调查了,我又会怎么面对父皇和她呢?你甚至都不知道,在岳樊用计,把父皇拉下皇位之后,我甚至,都不让父皇和她两个相见。其实也许她是无所谓的,因为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和水府的那位。但是父皇的心里一直都放不下他啊......岳樊为什么会那么容易的就造反成功?因为我的无动于衷和袖手旁观。既然父皇最钟爱的是她,岳樊又为什么会是我的兄长?因为当年,父皇对她一见钟情,但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再遇到岳樊的母妃之后,以为他的母妃便是她,所以......便在他母妃的勾引下,两人成就了好事......”
“你现在把你们这些往事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啊?你是想表达你有多么后悔多么痛苦吗?还是在说你的父皇对我的母亲有多么,真心多么爱她吗?”人都死了,还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但凡他那个时候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也不至于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我,”岳彬几番动了动嘴唇,最后与我说:“也是你的父皇。”
“我的父皇?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我生在辰国,长在水府,就凭你的一句话,我就要重新认父亲?这是你们周国的律令?却和我没有关系。”我没好气的看着他,“我已经有两位哥哥,你和岳樊两个便别来凑热闹了,我消受不起!”
“你去哪儿?”
“松手。”我一拽,他拉得更紧。
“我没有想让你认祖归宗,今天叫你过来,我是想......”
“我不会原谅你,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眼中的神采一瞬间全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