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一路上,桑静疯了似的轻喃着:“胡总走了,姜总走了,老唐被调去做综合了,小赵自杀,监管检查,可以辩解的,可是,可是,洪总他偏要上追两级,偏要地动山摇。师兄,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人心吗?”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心疼地拢了拢女子身上的衣服。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师兄,是怎样的繁华盛景,终究花自飘零。难道我们也会如同这冬天最后的花,挨不到春天吗?师兄,人心到底是什么?白帆他……”
突然,一个刹车,车稳稳停在地下车库。冰冷的唇封住了她兀自喃喃的口。桑静心下一惊,未待反应,整个人被一只手带了过去,连人带大衣倒在他怀里。他的唇紧紧盖住她的唇,霸道地撬开她的牙齿,探入索取纠缠。唇间都是淡淡的雪茄的味道,桑静有些眩晕,天地旋转,不辨日月星辰,不辨晨昏。这一刻,顾超然,你是一个男人,而我,也仅仅是一个女人。激烈的吻未结束,他就开始用手抚摸她的颈她的脸她的腰,她脸一红,往后一退,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逃出车外,有些尴尬,自己已无处可去了,可如果同他去酒店……
他似乎看出了女子的挣扎,一推门跟了出来,绕过车头站在她面前。他胸膛起伏,似乎很激动。初春的夜,顾超然将大衣给了桑静,只穿了件浅蓝色暗条纹衬衫,如同她第一次去外滩支行门口遇见他时的模样,只是风霜了些许,依然如此俊美。他不由分说一把横抱起她,一手遥控关了车,就这样一路抱着她走入酒店的电梯,一路接受别人侧目投来的讶异目光。她在他的怀里,贪恋着短暂的温暖,她对自己说,这十年我欠你的,你欠我的,早就难分彼此,如若非要清算,就在今晚吧,自己再也无力去同理智抗衡了。
上楼,进屋。酒店的房间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被悉心藏在隐蔽的地方。只有酒柜上的酒和托盘里小心放着的袖钉。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薄荷古龙水的味道,很干净很舒服。顾超然把桑静轻轻摆在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上,俯下身用冰冷的贴着她的身体。深夜的酒店安静得出奇,女子听见自己发抖时牙齿颤动的声音,还有男子急促的呼吸。渐渐地,他的身体热了起来,温热传遍了她的身体,他贴着她的胸膛,一颗心脏跳动得厉害。他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她的头,摩挲了一下她的黑发。突然,他用脸贴近她的脸,桑静的脸灼烧了起来,“超然哥哥”。
他把视线转向她:“你说什么?”
他低沉的声线如同魔咒,让她听也听不够。“叫你。”
他明亮的眸子灼灼其华,“再叫一遍。”
桑静别过脸,躲开顾超然的注视,羞怯地叫了声:“超然哥哥!”
没待她叫完,他的唇就上来了,不同于刚才的温存,此刻的他几乎野蛮地啃咬。她想逃开,他却如影随形。他的吻有野兽的蛮力,有藤与树的缠绵,她在窒息的吻里无处遁逃,正如无处遁逃的心。吻渐渐滑至她的颈间,犹如万千只小兽挠抓。桑静心里有一团火,起先被包裹着,被万千的小爪子一挠,包裹的纸破了。一把火烧尽了少女的矜持,一转头回应地吻。
如同一阵卷起的风暴,席卷着天与地的光亮,眼前一片猩红,犹如刺破天际的朝阳。桑静闭上眼,任由自己被一阵又一阵的汹涌狂潮淹没。
一夜的抵死缠绵,理智与第一缕晨光一同醒来,四顾茫茫,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虚空。桑静以为她与顾超然是不同的,是相濡以沫是惺惺相惜。昨夜的翻云覆雨,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那份付出和无悔逃不过庸俗的窠臼。不过红尘男女,痴与怨,灵与肉。
多年前她同白帆讨论的情爱三境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如此清晰地在她心底浮现。她说她追寻灵魂伴侣,白帆说她不懂。原来那时的她真的不懂,白帆应该也有过肉体的爱,所以才会那样对她说。原来,我们都逃不过色与惑。
洗完澡,穿上浴衣,她看着在**依然熟睡的顾超然。他多么俊美,那乌黑的头发两鬓染霜,殷红的唇,棱角分明的脸,健硕的体格,修长的手指,磁性的声音。桑静心里悲凉地想着,原来自己迷恋的不过是他生就的一副好皮囊。原来,爱终究躲不过一个欲字。好吧,好吧,灵也罢,肉也罢,昨天借着软弱释放了长久以来的压抑,也谈不上谁亏欠谁。既然无爱,何必纠缠,就此放开,陌路前途。生活还得继续,那一堆恼人的麻烦还等着。桑静摇摇头,梳洗完毕,出门上班。
顾超然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一摸身边哪还有人。他半**身子躺在酒店的被子里,自嘲地想,他有多久没赖床了,果然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他看着她走后的房间,觉得这冰冷的房间突然亮堂了许多。
昨晚她笨拙地回应,他又喜又悲。喜的是,她竟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他,他绝不能辜负她。悲的是,她这一路走来,竟未曾遇见一个知她懂她怜她惜她的男子。他也曾将她一人置于局中,让柔弱的她承受了那么多。明明是欠了她,她却一次次付出真心。他心里无限感激,十年了,老天终于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要把少年时不曾拥有的情怀都给她。念及此,突然想起正事,穿起睡袍,打开手机给一个人打电话:“李总,你好!我是超然……”
三天了,一到中午手机准时响起,桑静尴尬地跑到收发室,那里的老师都认得她了。
“你来啦,哟,今天是什么花啊!”
女子脸一红,接过花,往楼上跑。
“桑老师,这花都没地方插了。哟,这次带了个花瓶,还有花剪。真是体贴啊!桑老师,你真幸福!你男朋友真细心。”
她的脸刷的又红了,红到了耳根。打开一看,枪炮玫瑰,玫红色娇艳欲滴。里面有一张卡片,扫了二维码后一行字跃入眼帘:“为什么?”
桑静把花连同瓶子塞给小张:“你喜欢的话放你那里吧。”
第一天11朵白玫瑰:“想你”,第二天19朵戴安娜玫瑰:“别躲我”。
她不是不感动于他的浪漫,只是想到自己的年纪和他的身份,总觉得两人早已过了少男少女的阶段。更何况她觉得顾超然也许误解了自己,她并不打算因为那晚的事要死要活地让他负责。三十五岁的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做得了主的。她实在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自己凡俗的欲望,更无从面对他的关怀,仿佛过往的付出只是为了彼此在肉体上的索取,那便真正贬低了自己对顾超然由衷的钦佩与仰慕,那便轻贱了她曾以为的他们之间的只为真心无关风月的关系。
快五点时,突然接到洪总的电话:“桑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快点啊!”
听着他的口气,似乎挺高兴。他对着自己高兴得出来,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桑静放下手头的事,匆匆赶去他办公室。走到走廊口,便听到他屋里传来谈笑声,这个声音听来十分耳熟,居然是顾超然!桑静整个人都僵在办公室门口,怎么也迈不开步。
“你怎么傻站在那里,还不快进来。”
“是。”
“桑静,你看看谁来了!哈哈,哈哈,顾行长。他今天去监管开会,路过我们这里来看看我。说起你时,才发现他是你老领导啊。来来来,打个招呼。”
“顾行长好。”
“你好!桑静,好久不见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好久不见,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桑静被顾超然直勾勾的眼神看怕了,低着头。洪总适时地被旁人叫了出去,就留下了她和他。
“你想干什么?”她看着他问。
“我在楼下等你。”
“不好意思刚刚走开了,你们叙过旧了?”
“洪总,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下次……”
洪总竟一路握着顾超然的手,送他走出走廊,进入电梯。
桑静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位子,颓然地坐下。这两天,顾超然发了消息微信,还打了电话,她都没有回。她这几天每天五点半下班,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对着空气发呆。其实,她觉得顾超然大可不必这般劳师动众地寻自己。他们早已两不相欠,再无瓜葛。今天顾超然居然动用自己的公共关系来寻她,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故意把五点之后排得满满的,不停地打电话、写报告、做数据。再次抬起头时,已然八点,眼睛都酸了,桑静用手在穴位上按摩了会儿,估摸顾超然走了。拿包,换衣服,回家。
走到大厅,远远瞥见顾超然的宝马停在平台上。桑静看了看他的车,心想:他倒是霸气,大楼物业向来秉公,是自己行的车都未必停得了。她绕过顾超然停车的门,从另一处出门,径直往车站走去。自认速度已是极快,居然还是脚下一滞,手臂被一只手牢牢钳住。桑静拼命挣脱,顾超然上前一抱,几乎是抓小鸡似的夹着她就进了车,车门一锁,一个箭步回了驾驶座,说了句“自己系好安全带”,就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桑静被后坐力甩在椅背上,只得乖乖系上安全带。一路沉寂,她看见顾超然通过反光镜不停地看自己,脸色阴沉。下了车,他可是没了一点温柔,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挟持着她往电梯里钻。门一开,就把她朝屋里一送,桑静没站稳,倒在**。他扑了过来,正迎上她的脸。脸贴着脸,心贴着心,她听见自己的心狂跳。
顾超然看着桑静,一座愤怒的火山逐渐冷却了下来,脸上附上一层霜,终于,他的神色中再无怒意,只有无尽的悲凉。他开口了:“你就这么恨我吗?”
看着他哽咽,桑静心里一疼,一滴泪挂了下来。他起身,把她扶正,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正式开始……没想到还是伤了你。”他深情地看着她,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眼中闪烁着泪光。许久,叹了口气,打算转身离开。桑静拉了拉他的衣角,他转过头跪在床前,就势用下巴抵住她的肩,把整个人的分量压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是顾超然第一次在桑静面前示弱。桑静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轻拍他的背,哄他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有人肯收我就不错了,更何况你呢?”
他再一次深深拥住了她:“不许胡说。”
“我是认真的。我只是不晓得如何面对你。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是四十五度仰望你的。现在,要这样看你……”她用手比画到他额前,被他一把抓了去,牢牢攥在手里,“别,别,痛,痛!”
“我要牢牢抓住你,再不让你逃了。”
“痛,痛,我不逃了,不逃了,不敢了。”
“陪我老去。”
“陪着你老去,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一个人,只守着你。”
桑静对自己说,眼前的男子,你认识了十年,他的心你是懂的。就好好爱他吧,许他这一世,与白帆的过往只当是一场梦,眼前的人才是真实的。从今后,一颗真心,只为一人,永不相负。
“超然哥哥,”桑静在顾超然热吻的间隙呢喃着,“一颗真心,永不相负。”
他抚摸着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一颗真心,永不相负。”
窗外一轮尖尖的月牙儿娇羞地被云蒙住了眼睛。天地间,再无一物可阻止这创世以来的两情相悦。
一盏小小的台灯,鹅黄色的光晕下一个双鬓云霜的俊美男子斜倚在椅子前,面对着电脑,敲击着什么。
“几点了?”
“五点半,你再睡会儿,我开车送你。”
“怎么起得那么早,你每天都那么早吗?”
他头也不回说道:“呵,这三天为了等你,落下了很多功课。”
桑静低了头,沉吟了会儿,穿衣起床。看了下,冰箱里有鸡蛋、培根,还有牛奶,橱里有些麦片、咖啡。里里外外搜罗一圈,居然还被她找出了牛油果。酒店式公寓就是这点好,还配了开放式厨房。而顾超然的厨房里居然有厨具、搅拌机和咖啡机!一会儿培根煎鸡蛋、牛油果奶昔加麦片就好了,一股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顾超然放下手中的工作,走了过来,一把从腰间环住桑静。
“我不太会做,你尝尝。对了,有番茄酱吗?”
“我来。”
桑静看了下餐具,只有一套,有点发怔。他拍了她一下,递过番茄酱。
“你好了?”
“OA看完了。说吧,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她把这几天的心酸史倒给他。
“真脆弱,还好你遇到的是我。”他颇为得意地说道。
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藤田的事,你别理他。这几天下班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太,太招摇。”
“就这么定了。过几天我回北京了,小沈会开我的车接你。”
桑静拼命摇头:“真的不用。我喜欢坐公交,发会儿呆。”
“此事不必再议,听我的。债券的事,你有主意了?”
桑静叹了口气,摇摇头:“人家按合同又没错,我哪有什么办法。如今所谓的方案是缓兵之计,只希望这波债券能让客户少赎些。”
“我倒有个法子。”
她拉了拉凳子靠得离他更近些:“快说快说。”
他看着她,用手里的叉子叉起一块鸡蛋送进她的嘴:“你看你,一谈工作就什么都忘了。你可以建议让机构来买他们的定开债产品,只要有人进,你们就有足够的额度可以出。”
“好是好,可谁会接呢?”
顾超然顿了顿,没接桑静的茬,半天才说道:“你们资产管理部。”
桑静摇摇头:“我们行资管部啊,我看难。”
虽说没有马上想到谁接盘,可顾超然确实给自己指了条明路,她怎么没想到呢?果然是分管资金运营的行领导。等等,桑静眼珠一转,主意打到了顾超然身上,他不就是他们行分管资产管理部的行长吗?抬眼望他,他没有注视自己,而是悠悠然啜着她冲调的咖啡看着报纸。转念一想,他是他,自己是自己,公和私要分清。就算顾超然再想帮自己,也没道理拿整个银行作赌注,这不是他的作风。他果然没有继续此话题的意思,催促她吃早饭,整装出发。
后面的几天,顾超然践行承诺,日送夜接。桑静觉得这样太过招摇,仍然不习惯曾经的领导如此殷勤,这种转变让她不太舒服。更何况她不想给顾超然徒添负担,不想麻烦他太多。他倒坦然,扔了句:“且受着吧。我回北京了,有你独守空房的日子。”
花还是一天天送,知道她喜欢白色玫瑰,就换了各色的配花。单位里炸开了锅,纷纷扬扬地传桑静交了个钻石王老五。桑静不想辩解也无从辩解,干脆三缄其口,也就让那些八卦空忙了一阵子。
真是风云突变世事难料,领行领导之命,桑静去了基金公司找他们分管投资的老总,刚抛出机构置换额度的方案,便与他们不谋而合。因为找机构、走准入、走审批也是个极磨时间的活儿,所以基金公司只是让她等,没最终说死一定能赶三月底置换出来。不过,人但凡看到了希望,自然就有了奔头。桑静把方案计划和进展向洪总汇报后,心里轻松了不少。
藤田那里仍时有电话威胁,不过迟迟不见他有后招,桑静心里也约莫有了底,加之顾超然这几日把她看得和国宝似的,心里又多了分底气,就没再把藤田放心上。
监管那里整改报告送到了,好说歹说沟通后,事情没有进一步扩大。至于下面分支行,洪总坚持要重罚,自己也拦不住,于是下面也是好一阵折腾。被处罚的名单里竟有些原来中欣的老面孔,桑静也没太在意。该撤的撤,该罚的罚,就算洪总新官上任的火吧,她心里不免一丝寒意。
略有些喘息,桑静给张妍打了个电话。张妍从同学会回来就处于游离状态。桑静搬回租屋前,把笔记本给母亲,她一直没有接,发了很久的怔,从文说送女儿,张妍才恍然初醒,嘱咐了不少。所以,桑静还是不大放心母亲,而且自己也很心虚,这几天没回去怕漏接了母亲的电话,让她起疑。桑静等八点顾超然依例看电脑加班时给张妍打电话,这是桑静和顾超然约好的独立时间,互不干扰,来接电话的是桑静的老爸。
“爸爸,是桑静。”
“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怎么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也不来个电话?”
“我回去后有点忙。”
“你哪天不忙?年轻人追求事业,爸爸理解,不过你还是要多打打电话,关心关心你妈妈。你看看自从你搬走后,我们都有些不习惯,一下子觉得房间空****的。”
“爸爸。”桑静心里有些难过,她的这位宽厚的老父啊!是自己不孝,这么大了还让他们担心,“我想你们。”
“怎么了,工作上有不开心?”
“没有。我挺好的,就是特别想你们!”
“傻孩子,你还知道爸妈啊。你妈自从你走后,不知偷偷流了多少泪。”
“爸爸,我又不是第一次搬出去。”
“你啊,可能这次住得久了,你一下子走了,又刚开完刀,你妈想你一工作就拼命,就很难过。你妈妈多愁善感,你知道的,多开导开导她。小妍,小静来电话,你来听。”
“喂,妈妈。”
“小静,怎么才来电话。”
“你打过?”
“没有。”
桑静心里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没露出破绽。
“又加班吧。晚饭都按点吃吗?”
“我在食堂吃的,热的,六点就吃,你放心。”
“傻孩子。一个女孩子跟个男人似的满世界拼,难怪嫁不出去!”
“你是我亲妈吗,这么说我!喜欢你家闺女的多得是,排队呢!”
“逞能!哪天带回来,就算你能耐了。”
“……”
“对了,下月清明,你外公落葬,一起去。”
“好。”好在急脾气的母亲没有在意女儿片刻的挣扎,“妈妈,爸爸说你想我都哭啦。”
长长的沉默,桑静感到了些异样。“别听你爸爸瞎说。你不知道,他现在整天唱昆曲、打牌,一点追求也没有。”
“哟,我爸都退休了,你还要他怎么上进啊。”
“懒,懒,懒。没救了!做个家务就说头晕,恨不得整天躺着。累,在家休息啊,还老和一群狐朋狗友去唱昆曲,找搭子打牌。你说说……”
“你又不是最近才认识他,他不抽烟不喝酒就唱曲、打牌两个嗜好,你还不让他玩。难道你要我爸像林舅舅一样,生命不熄,工作不止!”
“胡闹。不过,这么说来,你林舅舅自从去汤山,也没联系过我们。我要谢谢他找到我的日记本,也没机会。他和你联系吗?”
“没有啊!宋阿姨陪着他,您操什么心呀。”
“也是。清明落葬的事别忘记,我们包车,你回来住几天。还有,你老出差,工作中和基金公司、银行的人接触多,也给自己物色物色。别自己不上心啊。对了,我忘记了,你姨妈一朋友家里条件不错,有个儿子,就是学历没你高,要不就清明小长假约着见见?”
“母亲大人,你烦不烦啊,哪有清明见面的呀!我挂电话了。”
“等等,你爸爸和你说话。”
“爸爸。”
“小静,你别听你妈的,不喜欢别委屈自己,爸爸支持你。”
“老桑,你怎么这样,我跟你说……”
桑静在一片纷争中挂了电话。纵是母亲这样的才女,中年后不免啰唆,好在父亲是极开明的,总说他女儿是块璞玉,不懂她的人只怕委屈了她。
挂了电话,就见顾超然合上电脑,朝自己走来。莫非刚才的话被他听见了?未待桑静观察,就被抱起,一个重心失衡倒在**。只感觉自己天旋地转,刚要逃开,她被他侧身从背后环在怀里。她的头枕在他手肘上,他俯下身,用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我要回北京了。”他在她耳边轻轻哼着。
桑静一转身,四目交接,顾超然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几时走?”她不自然地伸手摆弄他浴袍上的腰带。
“下周。”
“这么快?”
“不舍得了?”
“才不是。”
他放开手,仰卧在**,任一条手臂被她枕着。“我的假期结束了!”
“假期?你每天去上海资金运营中心坐镇,也算假期?”
“是啊,强制休假。不过上海这里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公与私,都差不多了。”说到最后一句他转身,将手抽出,脉脉看着桑静,“四月小长假去北京陪我。”
她心下一松,幸好他没听见自己和母亲的对话,“我,我要陪母亲为外公落葬。”
他眼神暗淡下来,坐起身。桑静知道自己扫了顾超然的兴,起身从腰间抱住他,“好了,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我都答应你。”
他没有说话,从床头柜中变出一个锦盒,打开是一只翡翠镯子,一圈是柔润的青绿色,中间一抹翠绿油亮欲滴。他缓缓地从她的指尖套了过去,捧起带着镯子的手看了许久,“这个是给顾夫人的。”
桑静一惊,忙抽回手,就势往下褪,可这镯子真是大小刚好,卡在拇指与食指处就是褪不下来了,手都红了,一肿更是褪不下来。
他看着她,冷冷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也许你觉得矫情,我不想伤害梁老师,她待我不薄。”想起梁欢成为自己客户后,经常来找她,参加睿驰的沙龙,拉自己和睿驰去听音乐会,还给她介绍了不少报社的同事,还推荐她上《晨报》专栏写东西,桑静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顾超然吃了一惊,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桑静啊桑静!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说你不上心吧,你操心老胡操心老曹,居然还操心梁欢。说你上心吧,自己的事没一件上心的。工作,只做不争;婚姻,你打算这样不明不白地跟我一辈子?”
桑静红了脸,低下头。顾超然,我从未想过未来,我不想想也不敢想。我只知道此刻是爱你的,想对你好,就对你好。若终有分开的一日,我也珍惜当下好好爱过你的日子。自从爱上白帆,我学会的是不去看未来,只守着拥有的岁月,能爱一日便多爱一日,若失去就坚强地失去。桑静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心里的委屈、羞愧。
“本以为你不告诉父母是因为我没有给你名分,原来,你竟然是不想伤害梁欢。那我呢,你置我于何地?你自己呢,你不委屈吗?”
手越来越肿,火辣辣的生疼,却不及顾超然的话刺得痛。他是**裸地告诉自己,不管桑静是否愿意,她都是一个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我和梁欢的事,不是因为你,迟早也要结束。十年了,我再来找你,就是要给你一个家。静,你懂吗?我不要你为我背负什么。我是自由的。你我都不欠梁欢。”
两行清泪落下。“超然哥哥。”
顾超然紧紧抱着桑静,待她急促的哽咽平息。“桑静,还记得你说过的我们学校中秋吹箫的男主角吗?”她用力点点头。
“他父母是知青,他从江西考回上海,发现他的故乡对他并不友好。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他渐渐习惯了这种不公平,并且用聪慧和努力去换取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进入银行工作,可是他看到的是更多的不公平,这种鸿沟是与生俱来的。直到遇到他的恩师,他生命中的贵人,他恩师一路高升,他也有幸得到提点,快速提升。一切来得很快,他觉得人生从此坦**无阻。他的恩师却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招赘他作女婿,从此利益同体。他当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迎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顾超然顿了顿,表情凝重,桑静似乎十分痛苦,没有催促他,安静地等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女孩就告诉他,她有心上人,他们只有婚姻之名。一开始他还心存幻想,凭借自己的外貌和真诚可以换取一段真正的感情,直到婚后才知道,她拒绝父亲塞给她的一切,工作、婚姻和人生。”
眼前浮过梁欢与睿驰激吻的场景,桑静瞬间懂了。这十几年的寂寞,原来是上天赐予礼物的代价。
“十几年是怎样的绝望,桑静,你懂吗?在他就快忘记什么是爱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单纯干净,细腻脆弱。但他没有资格再爱其他人了,他只能看着她慢慢长大,远远地看着她。终于,他的恩师生病死了,离婚是妻子提的,她要和爱人远走他乡,去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桑静,那个吹《枉凝眉》的人就是我,那晚在竹林里我吹的是《凤求凰》。”
“超然哥哥。”桑静伸出手紧紧搂住顾超然的脖子。
“桑静,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做我的夫人。”泪水断了线,潮湿了整颗心,“傻姑娘,怎么那么爱哭鼻子。不哭了,不哭了,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看着他,一股暖流,一腔冲动,桑静毫无顾忌地张口道:“我,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他永远只给我背影,永远只有背影……你答应我,答应我,爱我,用你的心,爱我!”
“爱你,用整颗心、整个人。”
“在我脆弱时,保护我,用你的心温暖我,在我需要你时,你会立刻出现,不会突然消失。”
“我会保护你,会温暖你,会立刻出现,不会突然消失。”
白帆,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解开前世的羁绊,放今生各自西东。超然哥哥,一颗真心,永不相负。
看桑静哭累了,在自己怀里睡着,顾超然心里隐隐作痛。梦中,桑静紧紧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超然哥哥”。此时的她那么脆弱,与白天在他面前逞强好胜的样子判若两人。替她掖上被角,她闷哼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虽然极轻,但顾超然还是听清楚了那一声“白帆”。白帆,是那个人吗,那个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男子。
二十五
为了熄灭顾超然不知哪儿来的醋意,桑静答应周末送他去北京,等他安顿好,再打飞的回上海。有时,她真搞不懂身边这个男子,明明什么都懂,把自己看得如同透明,却还要让她去揣测“圣意”。有时,他温柔得如同春日潺潺的流水,有时却冷得如同冬天屋外的一宿寒霜。她就不知道了,明明那日自己睡着前还好好地,又是送镯子又是立誓言的,老套是老套了一点,不过和他一个70后谈什么恋爱创新啊。自己都没同他计较,他倒好一觉醒来就醋了。
自己给他做早餐不好,去上班不好,中午不汇报请安不好,晚上各自看书她不理他不好,可是她说了话又不好。思前想后,觉得他是醋了,就因为自己说喜欢过白帆?唉,是她没考虑周详,一感动就说了,可是谁没有过去呢,爱人间不该坦诚相见吗?梁欢之前他还有个夜夜吹箫的女友呢!她桑静都没醋,二比一,自己不算多啊!还好没说季怀,否则还不知道怎么他折磨自己。
唉,真是前世欠他的,桑静不禁感慨。于是,桑静缴械投降,自己巴巴地主动提出送他去北京。他一面说着她太辛苦,一面又高兴得像个孩子。桑静甚是鄙视顾超然的幼稚行径,又不免母性大发,决定不同他计较。腕上的镯子又在单位引起一阵**,桑静求爷爷告奶奶地央着顾超然把花撤了,可这镯子还真是怪了,似是生了根,就是死活都取不下来。他笑她道:“嗯,早说了,你是我的,连它都认了,你就从了吧。”
姻缘这东西,桑静原是不信的,想起多年前龚老师给自己看手相,惊觉原来缘定三生,这三生之事早就刻在手掌这一方天地里了。摇摇头,自己一个唯物论者怎么可以信这些。如今和顾超然在一起,还不是自己人品好,对,主要是自己人品好。也许是老天眷顾自己在白帆那里受了太多苦,派顾超然来解救自己于水火吧。不由得,桑静对顾超然又多了份体贴。
周五一下班,桑静就提着行李直奔行外。刚走到车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转了出来,一照面便认出是小沈。
“小沈!”
“桑姑娘!行李我来。顾行长在后排等您。”
“谢谢。”女子羞红了脸,钻进车里,正对上望向自己的顾超然。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害羞的脸。等小沈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出发,他开腔了:“小沈,还叫桑姑娘?她可是我的夫人。”
“对,对,对。顾行长我说错了。是行长夫人。”
桑静被他们一唱一和弄得更加不好意思。
他旁若无人地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耳语道:“怎么了,这就不习惯了,到北京怎么办?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桑静是顾超然的妻子。”
一路顺利,直奔北京,到家已是深夜一点。门一开、行李一扔桑静就睡迷了。早上是被巴赫的钢琴曲叫醒的,顾超然坐在敞亮的客厅里,任阳台上的风抚过他的额发,他还在看电脑。
“你醒了?”
“嗯,几点了?”
“九点。”
桑静拉长身体,像一只猫,深深打了个哈欠:“都九点了!”
她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自从作了团队负责人之后,经常做噩梦惊醒。如今,居然在异乡一个都不能称为家的临时居所睡得如此沉。他关上电脑,走过来,坐在床沿,浅笑盈盈地看着她,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起来吧,带你吃具有北京特色的brunch(早午餐)。”
女子从**跳起,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整装站在他面前。男子无限温柔地伸手压平她翘起的一缕头发,又看了看她,笑了。
七拐八弯进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门面前。窄窄的木门,有门楣、石墩,有高高的门槛。门楣上题着“那家小院”。跨了进去,桑静才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进去是第一道门,中间是个“露天”的天井,上面挑高绘着蓝天白云,颇为传神。三面是一间间小包房,组成了四合院的模样。每间包房门口是块牌子,写着墨梅、冬香、云桂等等颇有些意蕴的名字,相应的房里有一副相关的画,还有题诗,十分别致雅趣。回廊层层叠叠曲折迂回,直通楼上和后面,想来这家店是极有纵深的。
“几位?”一口京片子迎了上来。
“两位。有包房吗?”
“您来早了,包房要十一点以后。”
顾超然瞅了瞅表,又看了桑静一眼,“就大堂吧。”
落座,接菜单,点菜。顾超然都没给桑静过眼的时间,“皇坛子和京八件早点上。”他看了她一眼,又浅浅一笑。
“我发现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美人在侧,当然好。”他拿起桌上的青花瓷杯,“大麦茶不伤胃。”
接过杯子,桑静拿起壶为她的超然哥哥倒了一杯,举过眉间递过去。他笑了,“娶妻如是,夫复何求?”
说笑间,点心送上来了,是个九宫格,每个格子里一个小碟子,碟子里一小块精致的点心。桑静挑几样尝了尝。呀,这北方的糕点还甚是好吃呢!桑静赞叹。
“来,这个好吃,叫豌豆黄。”
他夹到她碗里,看着她自己不吃。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一会儿又送来了两小个坛子,景泰蓝的花纹,一盅黄汤油亮油亮的,还有小米、香菜、花生、酱菜各一碟。
“配着汤吃,趁热。看着我干什么?”
“你不吃吗?”
“吃过,不如看你吃。”
桑静一边品味着鲜香浓郁的黄汤,一边又不自觉红了脸。
“最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顾超然似有若无地笑,眼神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惑。
“顾行长,您回北京啦!哎哟,夫人也在。”桑静停下手里的汤,对来人礼貌地笑笑。
顾超然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您慢用,慢用。”
这位路人甲一退场,桑静便急急问道:“谁啊?”
“审计部总经理。不太熟。”
“要紧吗?”
“什么?”
“看见我呀?”
“他们只知道我已婚,你就端着夫人架子就行。”
结果倒好,他们吃个饭,大大小小两三波的人路过参观。
“我们还是走吧。这也太多人了。你们行里的人集体办贵宾卡了吧!”
“倒也不都是我们行的。这里有名才带你来。”
又来了一群人,路过他们时,有人一眼认出顾超然,其中一位跑了过来狠拍了一下他肩膀。不同于其他人,顾超然站了起来,用手紧紧握住来人,叫了声什么局。来人看看桑静,对她点点头,她也颔首笑了笑,略略欠了欠身。
“到我包房聊吧。老房间。”
“好,您先去,我就来。”
那人用手点点顾超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笑笑,转过身对桑静说:“我去去就来。”
她点点头,拿起一块芸豆卷往嘴里送,心里琢磨顾超然今天带自己来是要和这个人碰头?
“桑静!”
桑静正一个人吃得欢,被来人打断了雅兴。她很是恼怒,这一顿饭都没吃上两口就被一个一个参观,没好气地抬眼,居然是老曹!
“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你?快坐,快坐!”桑静起身给老曹腾地方,伸手去拉他入座,热络地如同见了自己的亲哥哥。心下也有些难过,原来这家伙在自己心底挺有分量。
他乐呵呵地看看女子:“说这句话的该是我啊!”她细想也笑了。
是啊,她上次和他联系还是他来北京之前,后来这家伙就失踪了。顾超然来上海也再见不到他,桑静没太在意,后来每次无论在上海还是北京遇到的都是小沈,她开始觉得古怪,就发了条消息问老曹怎么回事?老曹说自己在分行,顾超然是总行领导,遇不到是正常的,不可能每次来上海都跟着。她没再追究,也就逢年过节微信短信问候问候,从此各自淡出彼此的人生轨迹。其实,回想起来,如果不是顾超然的执着,依自己的脾气,也就不过了了尔,也许真没有那么多纠缠。如此说来,心里倒又陡然升起一丝甘甜。顾超然,原来你这么长情!
老曹坐定,半晌也没憋出句话,桑静问服务员要了个茶盏,给他倒茶。“我来北京转转,你好吗?师父,喝茶。”
他接过茶盏,锐利地看了一眼她腕上不小心露出的镯子,突然压低了声音,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还是跟了他?”
桑静心下一惊,转头看他。
老曹喝了口茶:“当初,我领了为你挑送别礼的差事,是有私心的。他说不管多少,他送,不要他们凑份子送你不入流的劳什子。我有个朋友是专门做翡翠的,顾……他那个时候正好在上海,就和我一起去了。他看上的是你手里的镯子,我说这个太贵重,就算直接送给你,旁人看不到,你那里也瞒不住。结果,我挑了你带的紫翡,不贵,做工不错。”
桑静从胸口取出紫如意:“你说这个是他送的!”
“是,在他那里留了几日才送的你。买完,他看了镯子许久,和我走了。如今却戴在你手上。这镯子妖得很,本来也一般,就是这里一块油绿色,特别漂亮,一下子提升了整个镯子的品质。凭我这么多年和朋友玩石头的经验,你这镯子我会认不出?他可能后来跳过我,向我朋友买了。”
她看了看镯子,心里有些彷徨,是承认还是否认呢,毕竟自己不想太过招摇。
“你跟了他,我本不该说什么。”
桑静将眼神从镯子移向老曹,心里嘀咕,你这不就是要开说吗。
“他这个人心机太重,看不透。你太单纯,唉……”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她什么都没说,等着他的下文,心里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桑静,他是有太太的,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那你还……”他怒了起来,又暴躁地如同多年前教训她的兄长师父。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楚自己的处境,你也知道我不会做伤人伤己的事。”
“唉。”他又叹了口气。
“你们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误会?”
“没有。反正,你对他小心些。”
老曹的话没说完整,一个人突然站在他面前。他俩猝不及防一抬头,顾超然!
“曹健,你好啊!”
老曹像触电似的弹了起来,看看桑静,又狠狠瞪了顾超然一眼,气哼哼地从他身边走过。顾超然眼皮都不抬地看着老曹,一抹微笑依然挂在唇边。
老曹走了,顾超然紧挨着桑静坐下,继续没事人一样地给她夹菜,自己却一点都不吃。桑静一个人越吃越乏味,刚才的一幕挥之不去,好奇驱使着她,还未张口,又走上一位不请自来的,今天这顿饭是真真吃不下去了。
来人是个比桑静略年轻的女子,妆容精致,举止妖娆,连桑静这样迟钝的女人都看出了那女子的风情。初春,温度忽上忽下,还有些凉意,女子穿了条火红色的紧身连衣裙,裙子很好地勾勒出她的线条。这么冷的天,这女子红裙开衩很高,里面只穿了肉色的丝袜,一双恨天高还绑着绸缎绕在脚踝处,纤细的脚踝生得真是性感,与她臀部的曲线遥相呼应。外面穿了件玄色的长大衣,与顾超然的大衣恰是同色系,就扣了中间的扣,狭长的大衣两头都敞着,一头是**的白色头颈和事业线,一头是恰如葱白的长腿。
“师兄,你回来啦?”说完,女子就自顾坐在顾超然的另一边,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侧着头水样的春眸看着他。
顾超然的微笑略略勾得深了些,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意味深长地将笑意又扯得深了一些。
“啊呀,师兄好讨厌,多日不见,就这样看人家。”
“师妹,的确有些日子不见了,从香港回来了?”
“师兄,您又说笑!您在这儿,我哪儿舍得去啊!”
“哦,我以为你去香港分行工作了。对了,瑶瑶,这是我夫人。静,这是我读博时的师妹,陆瑶,才女加美女!”
“你好!”
“哟,师兄,您什么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了,都没听您提过。”
“那是你一直没给我机会提啊。”顾超然依然淡淡一笑,眉眼间自有风流,难怪有人三笑姻缘,他这一笑比一笑销魂,定力差些的小女生早就被他勾去了三魂七魄。
远处又是一声娇媚响起:“瑶瑶!”
“师兄,我先走了,同事叫我。给我电话。我不去香港了。”她临走时,用手轻轻碰了碰顾超然垂在一边的手,还故意紧紧贴着他身旁走过。
桑静都闻到她的香奈儿5号了,顾超然没闻到?
“我吃饱了。”
“走走?”
“我想回去了。”
“刚吃完散散步消消食。”
“我累了。”
“这么懒,要变胖的哦!”
桑静没理顾超然,自顾走出了饭店。外面一阵春风,吹得眼睛辣辣的,桑静心里一酸,被人从背后紧紧一抱,又是耳语:“这里那么多人,你哭,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
“我要回家。”
顾超然一怔,用手牵过桑静的手:“傻瓜,我就是你的家。”
一路疾驰,她钻在他大衣里,沉默。回到酒店,桑静一个人收拾明天的行李。
“吃醋了?”他居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既然相许,何必试探。你是不信我的心,还是不信你自己。”
想起老曹说他心机重,桑静回想今天早上这顿饭,去哪里,几时去,遇见谁,其实都是他说了算。念及此,心中惊恐顿生。她看了看他无辜的脸,渐渐又释然了,是自己想多了,摇摇头,忍住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没有,才没有。”
“你我虽同系,却未同窗过。瑶瑶……陆瑶倒正儿八经是我读博时的小师妹,小一届,还同门,经常在一起讨论课题。”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想说,作为一个男人,我面对的**其实很多!”
“那你是要交代过去了?”
他一把搂过她:“起先,我挣扎过,和梁欢结婚后,有过一段荒唐的日子,毕竟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一个有魅力的正常男人,她心里想。
“另外,我想用背叛来报复。时间不久,我突然醒悟,肉体的快乐只能带来无尽的空虚,还会自毁前程。还好那时止步堕落,否则我再也不配遇见你,静。刚刚是故意激你的,你那么淡,我真的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他用手捧起桑静的脸。
“我以为只有我爱得如此卑微。”面对他如炬的目光,她羞怯地垂下了头。
“卑微是因为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格外怕你受伤。以后别和以前外滩、中欣的人来往。一切都过去了,那里的一切,就当从未发生过。”
“你和老曹怎么了,他那么恨你。”
“没怎么呀!曹健这个人就是有点急功近利。我跟他说让他别碰钢贸,他不听,贪图短利,坏了账。我怎么保他,怎么徇私?已经力保了,目前他做催收,还清复职。他却怪我不帮他!”
看顾超然义正词严的样子,桑静心里有些疼惜。可惜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兄长,因为一个误会结了这么大的梁子,哪天一定要替他们解解。
“桑静,你在听吗?”
“嗯,超然哥哥,这不怪你,只是你为何不向他解释呢?”
“曹健这倔脾气,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这倒是。”一个暴跳如雷的形象在桑静脑海中油然而生,“我信你,我不怪你。但,但不许你再那样看别的女人。”
他看着她,开怀地笑了:“你想多了。我口味没那么重,我只喜欢静静。”
说着唇就贴了过来,就这样被他抱着躺在**,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居然又睡着了。
七点,约定彼此看书,相安无事。桑静从浴室走出来,才发现没带家居服。空调开得温度很高,她发丝滴着水,裹着浴巾,蹑手蹑脚从顾超然背后走过,他轻轻咳了一声。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他却没有转身看她。桑静心下一松,开了橱柜门。天啊!他的衣橱里都是衬衫,基本都是长袖,白色蓝色灰色,暗纹条纹格子纯色,居然连件T恤都没有。一眼扫到下面的抽屉,也许这里有,一打开,是一抽屉的袜子。白色、灰色、略有花纹的,里面一小格一小格,细细看还有标签:“周一,开会”“周六,高尔夫”。桑静心里连呼变态,连内衣都管理得井然有序,实在太变态了。
这时,他又轻咳了起来。她赶紧推了抽屉,从柜子里随便取了件纯棉的白色衬衫套上。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得略干些。事毕,拿了自己的手提电脑放在**,两腿盘起,选了个最享受的姿势开始写文章。自从白帆在桑静初中时送了她一本带锁的日记本,她就有了写作的习惯。有时不过心情日记,有时信手几笔填首词,最近在构思一个小说,所以奋笔疾书写大纲。
“写什么?”一个声音贴得极近,幽幽地问道。
她转头撞到他鼻子上:“吓死我了!”她不自在地把笔记本合上,脸一红啐到,“你不是说七点到九点各自看书,相安无事吗?你犯规!”
顾超然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细细打量着她,把桑静看毛了,一纵身起来,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
“你穿成这样,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让我怎么集中得了!”他歪着头,一脸邪邪地笑。
经他这么一说,桑静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呀,镜子中的女子,眼波潋滟,朱唇微启,一头乌黑的卷发淋淋地搭在双肩上,顾超然的白衬衣穿在她的身上如同一条超短的裙子。领口大敞,有些被头发打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酥胸若隐若现,衬衫堪堪遮了臀部,露出两条腿。这一身打扮借着这撩人月色,竟似在勾引眼前这男子。她的脸又烧了起来,用双手掩了脸,却被两只大手掰开,她负隅顽抗着,他干脆一把抱起她举得高高的,轻轻平放在**。
“你的微信里为他写过诗,你为我写什么?”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把写给白帆的诗整理了一下贴在微信里,顾超然第一时间回复:“你写的?”她回道:“是。”他只是点了个赞,原来他把这事记得那么深。
还没等桑静说,顾超然用食指放在她唇边:“嘘!嫁给我,桑静。为我生个孩子,桑静,我们的孩子。嫁给我,说‘好’,桑静。”
他边说,边吻着她的唇,她的耳垂,她的颈,她的胸,还不忘调侃她:“嗯,真会挑。挑了件我最好的手工纯棉衬衫,不愧是我的女人。”
桑静喘息着说道:“好,好!”
如果人间有个地方能看见天堂,那我们此刻是站在山巅仰望着幸福的天堂。顾超然,这个世间,我只愿为你堕入滚滚红尘,地狱天堂在所不惜。此刻的桑静,如同坠入云河的仙子,爱和幸福里只有顾超然。
好一阵的交缠缱绻,他终于开口:“你是想住北京还是上海?”
“哎?”
“我是说,婚后你是打算跟着我在北京,还是留在上海?”
她低下头。他披了件睡袍起身,拿了一样东西过来,交到她手上。“拿着,以后是自己的家了,你自己上上心,想怎么装修就怎么弄,地址、装修的事你问小沈。”她疑惑地看看他,“北京上海各有一套,不算大,够住。没怎么弄,想着终有一天女主人会有自己的品位。”
“哦。”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钥匙。
虽然顾超然一百个不乐意桑静走,可还是亲自送她到了机场,再三嘱咐她有事找小沈,不放心地摸着她的脸颊说:“我照顾不到你了,你要好好地,不许哭。想我就发微信,我一有空就回你。”
“我又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有时真想让你们洪总放你一年的假。”
“你认识洪总,你们是朋友?”她谨慎地试探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呵呵,圈子小,互相认识互相帮忙不可避免。”他的笑很干很柴,分明是很看不起洪总的样子。可是那天在洪总的办公室里两个人要好得……算了,他有他的立场,自己未必懂得。
回去又是忙碌的日子,桑静根本无暇抒发对顾超然的思念。小沈不愧是顾超然最信得过的手下,他每天忠于职守地上下班接送,害得桑静为此还和他“吵了一架”,“求”他不要再招摇过市地开着顾超然的宝马来接自己。最后无果,桑静终于明白小沈的执行力来自他领导的坚决。桑静想,算了,不为难他了。
挑了天空闲,桑静请小沈陪着去了那套房子,的确算不得什么豪宅,就是一套坐落在城中心的小别墅。因为买得早,规划的格局稍显局促了些,不过位置很好,桑静很喜欢。房子装修得十分简洁,美式风格,墙没有选常规的白色,而是鹅黄色,全部是橘黄色的灯光,温暖温馨,一进门就有家的感觉。只有顾超然的书房选了深灰色。桑静四周一转发现根本不需要再改什么,基本可以入住了。她问小沈顾超然这房子何时买的何时装修的,一问三不知。不管他是不是确实不知,桑静想,这房子本姑娘还是很喜欢的。本来以为要自己做监工结结实实出工出力,结果发现一切甚合心意,就不必自己费心了。
“房子看过了,装修的风格很喜欢。”
“你一周没有消息,一来就只谈房子的事吗?”
“不想让你嫌我太黏。”
“你都没黏,怎知我嫌?”
“超然哥哥,我想你。”桑静信手微信贴了一段文字给他:
想你
我看见的花/红了/摘下送你/我闻见的麦穗子/熟了/遣人带给你/我听见鞭炮/噼啪噼啪/风雾里传给你/我看着山涧里/微笑的自己/托月牙儿/捎信给你/妞,爷想你!
“胡闹!”
她在微信里回了个前仰后合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认真地为我写首诗?”
她没有回答他,许久,回:“自与你在一起,伤心就没有了,你还要那些哭着的文字吗?”
他回了句:“我要你笑着为我写。”
“好!”
一眨眼就是三月下旬了,基金公司那里下家是有了,就是流程一直没结束,桑静心里揣着七八个吊桶,天天和他们投资部老总通电话。顾超然也很忙,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打过电话了。每每错过,都不会像以前错过白帆那样落寞寂寥。心里是满的,即使手里空空也不怕。
靴子在最后一刻落地,当桑静拿着行长手书的批示在三月底踏入基金公司时,每个人都用一种解脱了的欢喜表情接待她,仿佛她已不是一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变色龙。
“流程全部搞定,明天交易!”桑静长长舒了一口气,怀揣着疑虑走出了基金公司。
三十一日是一个交易日,桑静在上午收到消息,神秘机构已经买入10亿基金,通知客户尽快赎回,特别是那些前阵子滋事的客户。消息一经传出,电话就爆了,都是向她报平安的。WNS的客户赎了4亿,还便宜了其他银行。可是那个疑团一直在桑静心中来回搅**着。她偷偷跑到茶水间,拨通顾超然的手机。出乎意料地顺利,他居然第一时间就接了。
“找我?”
“嗯,都赎回了,就看明天价格了,希望不要太难看。”
“嗯,不会低于净值,你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有机构进了10亿。你不想知道哪家吗?”
“哦,你知道哪家?”
“你说呢?”
“你的事,我不好说。”
“你还装,超然哥哥,你不诚实。他们都告诉我了!”
“呵呵,没想到他们口风这么松。”
“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嗯,这点分析能力还在。”
“那为什么?”
“看中他们底仓很久了,这次票全审过了,拿不到券,拿他们的基金也是可以的。不过你要认为我是英雄救美嘛,这份情我也是可以承的。”
顾超然的为人桑静太了解了,再亲密,他也不会拿整个银行的资金收益率开玩笑,难道让自己去劝说基金公司将票转手给机构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那就太可怕了。她摇摇头,觉得最近老曹的话总起着不太好的影响,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还是不要多想了,既然选择信他,就信他到底。于是回他:“做梦,我才不会信你是为了我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才开始,你受着就是了,夫人。”
于是,这出闹剧沸沸扬扬地开场后,终于在一个欢欢喜喜的结局里结束。各方都得了好处,不过出了这个讨巧主意的桑静只是功过相抵。顾超然倒是坦然地说:“有我救你,你就谢天谢地吧,否则看你这猢狲怎么七十二变。”桑静确实没有备选方案,那是孤注一掷空手相搏,所以就算顾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还是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