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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坠入

奈何夫君太撩人 福宝、朱离等 11015 2024-10-18 03:54

  

  天都还没破晓,咏荷已经准时进入寝殿中,将手中的烛台放置在一旁,走到榻边。

  “陛下。”咏荷轻声唤了一声,**的人没有动静,她等了一会儿,又唤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红莲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拉起被子便裹住了脑袋,一副要赖床赖早朝的模样。咏荷有些无奈,刚要再出声提醒,眼角余光却瞥见被子底下露出了一个卷轴,小半个被压在红莲的手臂之下。

  咏荷迟疑了一下,伸手想将那卷轴抽走,谁知道才握上卷轴动了一下,**的红莲就惊醒了,猛地坐起了身,目光如刀直直地朝她剜去。

  红莲盯着咏荷,不动声色地收回卷轴,目光也恢复了平静。

  “吓了朕一跳,你做什么?”

  咏荷心中也是一惊,连忙跪下来解释道:“那卷轴太硬,怕陛下的手臂压着不舒服,奴婢就擅作主张想将它拿走。却不想惊着了陛下,还请陛下宽恕。”

  “算了,也不怪你。”

  红莲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穿衣,洗漱完毕后便坐到梳妆台前。她顺手将卷轴放在上面,双眼无神地盯着铜镜,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又打起架来。咏荷给她梳头发,从镜中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

  “陛下上完早朝回来再睡会儿吧。”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声音含混不清,昏昏欲睡。

  许久,红莲的头上一沉,冕毓已经戴上了,她依然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咏荷轻声提醒道:“陛下,好了。”

  “嗯,走吧。”

  红莲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大概是还没怎么清醒,神情有些呆呆的。

  何川恭敬地候在门口,拂尘一扫,喊了一声:“起驾!”

  陛下离开后,宫女们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床榻、物件和桌案等等,咏荷盯着她们的动作,时不时就开口叮嘱几句“当心那个瓷瓶”“天气更凉了,这个被子撤走,晚上换一床厚些的来”“暖手炉也要准备一个”。

  咏荷说着话,目光倏尔落在了梳妆台上的那个卷轴上,她想起了之前陛下下意识的动作,目光动了动,走过去将卷轴拿了起来。几个宫女做着手中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

  下了早朝,红莲便迫不及待地回寝殿躺着了,不过她并没有睡,只是做个样子而已。等宫女们都安静地退了出去,她又从**爬起来,之前放在梳妆台上的卷轴被收了起来,她四处看了看,在百宝格上找到了卷轴。

  红莲将卷轴拿到手中,仔细一瞧,里面夹着的那一根发丝不见了,说明卷轴被人打开过了。若只是收拾东西的宫女,还没有那个胆子敢碰。

  红莲红唇勾起,了然于心,缓缓展开卷轴,里面是一张写意的水墨画,右下角落了一个红色的印章,正是李祐安的作画常用的号:红尘客。这是不久前李祐安在御书房随手作的一幅画,她特意命人裱入卷轴,前两日才送回来。

  红莲将卷轴放好,躺到**睡了大半个时辰,皇太后来到了正德殿。

  “近日天凉,风也大,这殿中的窗户怎么都是开着的呢?”皇太后一走进殿内,就用目光环顾了一番,直摇头道,“昭阳啊,不是母后说你,你这是不知冷热,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来人,去把窗户关了。”

  宫女答了一声“是”就要照做,又听陛下补充了一句。

  “那就关一半吧。”红莲穿好了衣服,一边走过去扶着皇太后,一边笑着说道,“母后,朕不冷。太闷了朕才难受呢。”

  “那就由着你吧。”皇太后宠溺一笑,又不放心地对宫女们嘱咐一句道:“你们多注意一点。好了,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热气腾腾,茶香四溢,两人相对坐在榻上。从拿到小瓷瓶后,不知不觉过去好些日子了。红莲半垂着眼睑,吹了吹茶盅里漂浮起来的茶叶,明知故问道:“母后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儿臣了?”

  皇后微微叹息了一声,手中一颗颗数着那串长长的小叶紫檀的佛珠。

  “昭阳啊,你看外面的天空、花草树木,还有宫女太监,这宫里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也只有我们知道底下有多波涛汹涌……哀家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

  皇太后的意思就是,早些下手,免得夜长梦多,只是……到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冒险的人是她,可能成为弃子的也是她。

  红莲抿唇道:“没做之前,感觉有很多机会似的,后来才发现无从下手。宫中谢云迟眼线众多,那些个宫女太监朕又不敢轻信,他连喝个水都万分小心……”

  “哀家明白此事不易,也不急,慢慢来。”

  “母后放心,朕会一定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露出什么端倪。”皇太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此事一定要在这两个月内办妥,信国公查到了一些事情,兴许不久之后谢云迟会有点什么动作。哀家和信国公都有些担心,若是发生一些我们掌控之外的变故就不好了。”

  “朕知道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好好的心情平白又没了。”

  皇太后拍了拍手,宋嬷嬷提进来了一个多层的食盒,打开后将里面的小盘都端了出来,皆是精美可口的糕点,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宋嬷嬷笑着说道:“这些可都是太后亲手做的,一大早就到小厨房里忙活,都是陛下爱吃的。”

  “母后费心了。”红莲弯起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拿起糕点。

  甜香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第一口好吃,第二口就腻人得很。红莲自小就会做戏,再讨厌的人或事,都能笑眯眯地应对,并且露出真诚而甜美的笑容。红莲三两口吃完一块糕点,又拿起一块,这才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母后,那个芳华殿真的闹鬼吗?”

  皇太后的目光一凝,数着佛珠的手指也微微停了一下,随即皱眉道:“的确不怎么干净,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呢?”

  “之前无意间走到那里,风景和位置都很是不错,宫殿却被封了,就随口问了问。”红莲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这个世间真的有鬼吗?母后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朕吧,朕真的很好奇呢。”

  “芳华殿清凉,以前暑热的时候,哀家总喜欢到那里住着,不过后来却出了一桩子事情。”皇太后见她饶有兴趣,笑了笑又叹息了一声,这才道,“陈年旧事了,那时候还是皇后的哀家风头正盛,引得不少妃嫔们的妒忌,这脑子一发热,有时候便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

  红莲拿糕点的手顿住,连忙道:“母后没什么事吧?”

  “母后哪能有什么事?不然如今也不会坐在这里了。不过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就是了。”皇太后神思幽远,陷入了回忆中,缓缓说道,“一开始,是巡夜的侍卫说见到鬼了,哀家没放在心上,后来接二连三有宫女太监这么说,还说得绘声绘色,哀家也是分外忐忑不安,晚上总也睡不好。直到一个晚上,那白衣女鬼出现在了哀家的面前,拖着长长的舌头,血淋淋的……”

  红莲惊呼了一声,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哀家给吓得晕了过去,第二天便卧病不起。先帝震怒之下派人严查此事,好在很快就有了结果,原来那个白衣女鬼是宫女假扮的。”

  “原来是人啊。”

  红莲拍了拍胸口,总算舒了一口气。

  “那宫女是某个妃嫔身边的人,证据确凿,皇帝命人将那妃嫔带来,她知道难逃一死便抵死不认,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那个宫女见此立刻服毒自杀,死状相当惨烈。先帝觉得很晦气,便把芳华殿给封了,哀家自然也不会再去那里了。”

  “母后,朕不该让你想起这些的。”

  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说:“无妨,都过去了。”

  红莲抿了抿嘴唇,意有所指地道:“不过朕现在明白了,这世间最令人恐惧的永远不是鬼,而是人心。”

  “人心复杂多了。”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红莲端起茶喝了一口,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她不相信这个故事,直觉有些不对之处,皇太后的讲述就好似背出一段说辞,而非亲身经历一般。况且,若真的这么简单,知道的人不会少。

  那日之后,红莲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寻找机会。她和谢云迟在一起时间很多,只要她不刻意回避,不偷懒去御书房,基本上每日里都能跟他独处一段时间。

  以前没有留意过,如今才发现,谢云迟行事尤为谨慎。就拿用膳一事来说,谢云迟身边的谢城不拘泥身份,心甘情愿地做起了侍从,一直在旁边盯着太监用银针验毒,看着太监吃上一口,才肯令人端到他面前。

  经历过无故昏迷的事情后,谢城就好似惊弓之鸟,谢云迟反而淡定如初。不过红莲认为,像谢云迟这种不受待见的大奸臣,确实应该处处小心才是。

  红莲的压力很大,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阔袖中的手心早就被汗湿了。

  真的是无从下手。

  谢云迟垂眸翻看着手中的奏折,金色阳光透过窗洒落在他的侧脸上,温柔地勾勒出那坚毅优美的线条。桌案上是一盏热茶,袅袅的白烟模糊了她的目光,光影交织,烟雾氤氲,那一瞬间只让她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她这一生自晓事之际,便是一场难醒的噩梦,却也有刹那明媚之时,仿若天光乍破,让身在黑暗中的人思之如狂,即使短暂,即使很快又会被再次降临的黑暗淹没。

  谢云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眸子未抬,问道:“陛下似乎有心事,怎么了?”

  “谢卿是怎么看出朕有心事的?朕看起来不开心吗?”仿佛为了印证自己所说的一般,红莲弯起眼睛也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哼道,“你再看看,朕真的有心事吗?”

  “臣看有。”

  “那你说说看,朕的心事是什么?”

  谢云迟似笑非笑,抬起眸子朝她看去,说道:“兴许跟臣有关,陛下看了臣很久。”

  红莲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有些尴尬,随即又轻哼了一声掩饰过去,大大方方地点点头道:“今日才发现,谢卿也很好看,不比祐安那个第一公子差到哪里去,不过谢卿性子冰冷,有时候令人害怕,想来也不如祐安受到姑娘们欢迎。”

  “……”

  谢云迟笑了笑,继续翻看折子,好一会儿,才意欲不明地说道:“只有陛下敢这么说。”

  红莲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但谢云迟不再搭理她了。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却没有察觉到,谢云迟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而等她转过头来,谢云迟又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喝起茶来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云迟看完了折子,微微一笑问道:“陛下定然许久没出宫了,不知道闷坏了没有?想不想微服私访?”

  红莲迟疑了一下,点头应允。

  京城的街道都分外宽敞,尤其是到达皇宫的那一段,雄伟壮观,可同时容纳一百辆马车并排而行。阳光铺洒而下,尽头之处就是皇宫了,远远望去,那壮丽的宫殿伫立在光影交织的地方,气势恢宏,可望而不可即。从这条路走过,仿佛就能从平淡走向辉煌。

  一辆马车从宫门中缓缓驶了出来,马车大气优雅,并无多余的装饰和雕刻。

  红莲掀起垂帘往窗外眺望,一道宫墙,将皇宫内外分隔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肃穆压抑,一个热闹繁华。大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不管是叫卖的小贩,还是杂耍的卖艺人,都让她感觉新奇无比,只觉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可想去酒楼坐坐?”谢云迟问。

  “嗯,微服私访嘛,自然哪里都要看看。”红莲努力板着脸,想要做出“一代明君”“忧国忧民”的模样,却没能掩饰住眼底的兴奋和好奇。

  出了皇宫后,红莲的心情就轻松了起来,几乎是亢奋的,但这亢奋中又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从护国寺、隐庄,再到皇宫,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外面自由的天空。

  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祥云酒楼。

  谢云迟跳下了马车,回身对她伸出了手。

  红莲的心跳漏了好几拍,将手放入了谢云迟的手中。他的手宽大而温暖,并不光滑,甚至满是粗粝之感,却透着一股子叫作心安的东西。他将她扶下了马车之后就将手收了回去,从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客官,里面请!”

  小二一见这架势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分外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酒楼之中的客人们不由得抬起头看这气势不凡的一行人,目光中好满是好奇、打量以及猜测,只觉得连他们身后的随从,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谢云迟身材高大,从容淡然,一举一动都透出上位者的迫人气势。而旁边的红莲,衣裙简洁却难掩华贵,一身天家气度,优雅从容。

  两人在二楼的包厢之中落座,窗上垂落着卷帘,微微拉上去一些,便能将底下大堂中的情景尽收眼底。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时不时就啪地一拍醒木,赢得满场的喝彩。小童端着托盘,上面装满了客人们给的赏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真热闹。”红莲笑着感慨了一句,“皇宫冷冷清清,朕时常觉得枯燥无聊,这外面有意思多了。”

  侍从刚要上前添茶,谢云迟便抬手制止,亲自接了过去给她倒茶,一边道:“时常看着的东西就会腻味,若是陛下一直在民间生活,兴许就跟如今的想法不一样了。”

  红莲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看着面前的茶杯便想起了上一次的事情,开玩笑道:“谢卿,这一次应该不会弄错了吧?朕的酒量是真的不行。”

  谢云迟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谢城。”

  谢城立刻从善如流,跪地请罚。

  “……”

  红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端起杯子喝茶。

  谢云迟微微一笑。

  过了会儿,店小二送来了酒菜,何川和咏荷到外面买了小吃食也回来了,精美可口的菜式铺张浪费地摆满了整张桌子,而用膳的只有谢云迟和红莲两人。

  “谢卿,灾患刚过去不久,就连宫中用膳也没这么多菜式。”红莲眨了眨眼睛,说道,“若是那些御史们见着了,明日弹劾你的折子又该堆满御案了。”

  谢云迟不以为意,淡淡地道:“就算他们真见着了,臣该怎样还是怎样。”

  “谢卿果然……”

  “果然什么?”

  红莲一时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便摇头说:“没什么。”

  谢城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心情相当复杂。明明王爷在府中吃得相当简陋,来酒楼却点了这么多,根本就是为了让陛下尝鲜的。若说铺张浪费,朝中这样的大臣不少,只是不会让人见着罢了,而他们一定没有王爷为灾患做得多。

  但凡走得太高,地位威胁到帝王的臣子,就算做再多实事他们都看不见,没有功只有过,光芒都被掩盖在了厚重的弹劾奏折之下。

  红莲对每一份美食都有兴趣,又吃不下那么多,只好每一个菜式只尝一口。谢云迟吃得很慢,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她毫无察觉。

  片刻后,谢云迟放下筷子重新端起茶杯,随口说道:“也许陛下是对的,皇宫中总是一成不变,自是没有民间有意思。”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然而在陛下没有看见的地方,许多平民被欺压却申冤无门,他们恨不得自己生来便是达官显贵,渴望手中能有一点点权力。”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三国时期,司马懿当政后,评定士人品级只论门第不论才干,贵族子弟生来就有做官的资格,而寒门学子穷尽一生或许都达不到贵族们的高度。

  溪国的制度风气较之还宽松一些,但平民往上爬的希望依然渺小。

  “谢卿是想说,世事无法两全,有得必有失吗?”

  “可以这么说。”

  红莲弯起嘴角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个道理她明白,可是从出生到现在,她所经历的事情全是失去和苦难,又得到过什么呢?没有人能懂她心中所思所想,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甚至她连说出口的勇气也没有。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连出生都不想要。

  离开酒楼后,两个人到街上走了走,不断吸引路人的目光。红莲好奇地四处张望,哪里都想进去看看,谢云迟默默地陪在一旁,没有半分不耐烦。

  看过了糕点铺、金银珠宝、图谱话本,就连贩卖刀剑、打铁的铺子都去看了一遭。咏荷和何川手上已经提了不少东西,沉甸甸的,大多都是打包的新奇吃食。

  红莲意犹未尽,只是天色已晚,她在桥上停下了脚步,谢云迟正缓步走上来,步伐优雅从容。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她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她紧紧扣着袖中的那瓶毒药,几乎要将之捏碎。

  因为背光,她的面容藏入阴影中,第一次放肆地打量这个男人,目光细细描绘他眉眼的起承转合还有脸部轮廓。

  落日余晖下,他的影子越拉越长,仿佛蔓延到了时光的尽头。

  直到他快要走至眼前,她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位姑娘,可要算上一卦?问姻缘、看前程皆可。”

  红莲循声看了过去,见是一穿着灰色长袍的干瘦老头,精神矍铄。她不悦地道:“老人家你看清楚了,我乃男子,不是什么姑娘。”

  干瘦老头目光闪了闪,说道:“看错了。”

  谢云迟道:“若有兴趣算一卦也无妨,随便听听吧。”

  干瘦老头一听他那语气,立刻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若是这位公子要算,我还不算呢!”

  红莲忍俊不禁,揶揄地瞥了谢云迟一眼。她从来没有算过卦,心里也是好奇,便对干瘦老头说道:“老人家,姻缘就不必了,不如算算我的前程吧,我比较想知道这个。”

  “公子心中默念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摇三下,抽一根签文。”

  红莲接过签筒照做,随后抽出了一根签文,上面用小楷写了字——上上签,姜公封相。

  “运气不错。”谢云迟赞了一句。

  红莲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我洪福齐天嘛。”

  谢云迟垂眸低笑。

  干瘦老头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将签文接了过去,随后提起笔写出了一句解签的诗句来:灵签求得第一支,龙虎风云际会时。一旦凌霄扬自乐,任君来往赴瑶池。

  “这是什么意思?”

  “此是荣华发达之象也。求得此签者,定然万事如意。”

  红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算卦这种东西当真是不可信啊。谢云迟朝她侧头看来,她解释说道:“我挺高兴的。”

  谢云迟说:“嗯,看出来了。”

  干瘦老头冷哼了一声,哪里会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在高兴还是嘲讽呢,于是又补充说道:“再深入一些说,意思是局势虽然混乱,但只要抓住时机,定然能够得偿所愿。”

  红莲这一次没有笑,只是道:“但愿如此,多谢。”

  一直候在一侧的何川见此,立刻心领神会,拿出一锭银子给了干瘦老头。老头拿着银子立刻眉开眼笑,方才被质疑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见红莲转身要走,他忙不迭地叫住他们:“公子真的不算姻缘吗?”

  “不用了。”

  红莲和谢云迟已经迈步离开了。

  干瘦老头提高声音说道:“姑娘,不收你的钱,送你一句话,姻缘就在身边,虽有坎坷却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祝姑娘和郎君百年好合。”

  红莲再次被叫成姑娘,心尖都为之一颤,她担忧引起谢云迟的怀疑,勃然大怒道:“你这老头,不要胡说八道,我看你眼睛不好,脑子也不清楚!”

  “陛下息怒,不必跟个街头混饭吃的老头计较。”

  红莲见他并无怀疑之意,稍稍松了一口气,开玩笑道:“若说姻缘,我跟祐安……也算贴切了。”

  谢云迟没应,曲指一弹,将两锭银子丢到了干瘦老头的摊子上。

  “谢卿?”红莲的心狂跳了起来,她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不敢想不敢信也不愿再拿李祐安作为借口,于是她抿了抿嘴唇,什么话都不说了。

  谢云迟淡淡地道:“替你们高兴。”

  红莲一愣之后,笑出声来:“那便多谢谢卿。”

  天色已暮,谢云迟将红莲送回皇宫之后,才回了镇南王府。一下马车,谢城就跟了上来,还没说话就听谢云迟飞快地吩咐道:“去查一下,之前陛下偷偷扔掉的东西是什么。”

  她的动作很小心,若不是正好小摊上有一面镜子,他无意间瞥见了,也许就错过了那一幕。

  “是。”谢城立刻转身离开。

  ……

  接下来好几日,天气都不错,每日都能见着明媚的阳光,淡淡的金色洒落,整个九重宫阙熠熠生辉。红莲的心情却明媚不起来,心里压了一块沉沉的岩石,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日刚用过午膳,何川就来禀告说信国公求见,正在偏殿里候着。

  “朕去湖边走走,请信国公过来说话。”红莲微微颔首,往偏殿的反方向走去。

  咏荷跟在她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觉得陛下的脾性越来越奇怪了。上一次隐庄的事情之后,她便觉得陛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和何川看似是御前红人,随时在陛下身边跟着,实际却也不太受信任。

  咏荷在正德殿当差之前,在先皇的一位妃子宫中服侍,那位妃子极为信任身边的一个宫女,什么事情都要跟宫女讲。反观陛下,却从来只在他们面前提日常琐事、李祐安,其余的什么都不会说。

  御花园中的湖畔到了,红莲脚步微顿,抬了抬手道:“不用跟来,就在这里候着。”

  “是,陛下。”

  雕栏玉砌,一条白色的石栈桥从岸边曲折蔓延,直至尽头,便是白色的水中凉亭了。夏日这里开满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然而这个时节只有一片枯萎之色。好在管事的太监们打理得不错,倒也不难看就是了。

  过了没多久,李复来到了湖水边,正独自从栈桥大步走过来。他的随从以及引路的何川,皆和咏荷一样站在岸边安静地候着。

  湖水澄澈,映照着日光,水波粼粼泛着金,透出一些清冽冰凉的水汽。

  红莲负手而立,凝望着湖面,直到耳边传来李复的声音,她这才转过身去,唇边露出了一抹笑容。红莲走到桌边坐下,对李复做了请的手势。

  李复礼数周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落座,表情一如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的轻松愉悦又恰到好处,声音却犹若结冰。

  “红莲,已经一个月了,你可有动手?”

  红莲微微一笑,心想不出所料,李复是来问罪的,不过……

  “有啊。”红莲嘴角微勾,“已经下了两次毒了,上一次便是跟谢云迟出宫之际,他没有防备,很顺利。”

  “据我的人观察,谢云迟可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

  红莲微微皱眉,露出疑惑之色,不太确定地道:“兴许是因为朕太紧张了,药粉的分量没有把握好,撒得少了?”

  李复脸上带着微笑,目光里却半分笑意没有,周围那片湖泊中的冰冷水汽,似乎全部汇集到了他的双眼中。

  若不是心中有鬼,她怎么会避开偏殿和御书房,独独来到了蓬莱池呢?还不是因为此处视野开阔,他会有所顾忌,不敢对她做什么。

  “我知道你聪明,我还没问出口你已经给了答案。”李复并没有因她的话乱了思绪,将一切清楚地看在眼中,他连连冷笑,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谁准许你出宫的?谁又准许你跟谢云迟单独出宫的?你好大的胆子啊!”

  红莲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辩解道:“宫里找不到机会下手,朕便只能另辟蹊径了。信国公,以谢云迟的谨慎,两三个月的时间真的不够用啊。谢云迟邀朕出宫,朕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交代在了外面……朕也不容易。”她愁眉苦脸,一声长叹。

  李复哪里能信她的鬼话?派出去的眼线早就回来禀告过了,那日里红莲逛得可开心了,走遍了大街小巷,而谢云迟没有半点不耐烦地跟在她身后。只是有谢云迟在,眼线们都不敢跟得太近,因此他们说了什么都一概不知。

  李复突然笑了:“红莲,陛下天真难道你也天真吗?”

  “朕不明白你的意思。”

  “中秋时满园的花灯、平日里温和地相处、陪你出宫时的各种关照……红莲,你该不会以为谢云迟有龙阳之好吧?”

  “国公爷何出此言,朕还是不明白。”

  红莲依然一脸懵懂。其实她心里明白,太明白了。李复不外乎就是担心她被谢云迟的举动所迷惑,从而做出不利于他们的事情,说白了,他们怕她因为情爱而背叛。

  “换句话说,就算谢云迟真的有龙阳之好,他心仪的也是真正的陛下,而不是你。”李复说,“你自己应该非常清楚,你的真实面目有多不堪。而对谢云迟有救命之恩的,也是昭阳而不是你。”

  红莲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心中的怒意翻涌到难以抑制,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所以呢?信国公是想警告朕?”

  “不,我只是想问问你,昨夜那碗燕窝好喝吗?”

  红莲猝然睁大眼睛,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什么,她浑身僵硬:“你下毒了?”

  李复笑了笑,负着手欣赏着周围如画的景色,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高处站得久了,就算是假的也会让人心生贪念。为了万无一失,我只能出此下策了,只要你乖乖听话,就能安然无恙。”

  红莲僵硬地站着,垂落在阔袖中的双手紧握,尖尖的指甲死死地掐入手心,只觉得浑身冰冷。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这个毒什么时候会发作?我会怎样?”

  “两个月后,若是没有解药,七窍流血而亡。”

  “我知道了。”

  “那么臣便告退了。”李复含笑说道,大概是觉得已经把她控制得很彻底了,第一次有闲心说起了别的事情,“臣这些日子要去云游一番,顺便安排一些事情,你随意给我一个旨意,免了我每日上朝。”

  “朕与你一道离开。”

  红莲将所有的情绪收在了笑容背后,她的笑容温和而无害,负手越过信国公踏上了白色的石栈桥。岸边上,是等候的何川和咏荷,远处隐隐能见着一两个走来的太监,皆是来打理御花园的,红莲留意过,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清扫一次树下的落叶。

  湖水清澈,映照着凉亭和栈桥的倒影,别有一番优雅秀丽。

  凉亭里没有他人,离岸边也有一定距离,是个不错的密谈之处。岸边的人能看见他们相处的样子,却听不见任何私密。不是有句话叫作,眼见为实吗?这也是红莲前来此处的真正原因,并非李复以为的那么简单。

  红莲勾起红唇,突然放缓脚步侧身,说道:“信国公,其实朕有一个绝妙之法,可以让你理所应当地远离朝中。”

  李复皱起了眉头,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下一刻,红莲一声惊呼,身体便往后一仰,李复大惊失色,想要伸手去拉她,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扑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转瞬就淹没了那个衣袍奢华、任性天真的皇帝陛下。

  下沉中,红莲依然盯着岸上的李复,弯着眼睛和嘴角,笑靥如花。

  落水声如同静夜惊雷,骤然恐慌了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宫女、太监,还有侍卫,以及信国公。

  岸上的人一个个跳了下去……

  “来人啊!陛下落水了!”

  “快来人啊!”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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