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禾是一座小镇,这里相对闭塞,镇上的人都知道红叶山庄里住着一个大财主,但是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却没人说得清。
单是菖阳国的国姓,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十有八九姓单。这红叶山庄庄主对附近的居民出手大方,逢年过节还会接济大家,渐渐的,虽然这单庄主几乎从不露面,众人也只说他的好话。
纵使如此,大家对他还是十分好奇的,看到一辆马车直奔红叶山庄的方向而去,众人还是探头观望。
眼看着要到傍晚时分了,又下了一阵雨,红叶山庄被烟雨笼罩得影影绰绰。马车到了吊桥前面被两个菖阳侍从拦住,单明庭撩开车帘子同他们交谈几句,嘱咐大家下车。
穿过吊桥,便是红叶山庄,四围高高的灰色砖墙上垂下一丛一丛开得恣意的凌霄花,橘红的花夹在碧绿的叶子中,有种属于夏日的美。精铁所制的大门上方幽幽发着光亮,仔细瞧才知道门上方一支一支的装饰物分明都是开了刃的匕首,铁刃之间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生得恣意的植物。
还不待单明庭敲门,那铁门吱呀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瘦子笑呵呵地对着他们几个人:“哈哈,巫皇陛下亲自光临寒舍,真正蓬荜生辉啊!”这瘦子一身雪白丝衣,十个手指头上几乎戴满了大宝石戒指,十分耀眼。他一边说着,一边看清了嵯峨昊额上的那抹潋滟,似乎一愣,眼神露出和气质不符的幽深,却也只是一瞬。
嵯峨昊一眼认出单若霖,笑道:“庄主变化不小啊,居然要劳烦庄主亲迎,真是不胜荣幸。”
“哈哈哈哈,旅途劳顿,已经安排好了接风宴,快些进来吧!”单若霖一边说着,一边仿佛连拉带拽地将他几人扫进了铁门,对着门外的侍从大喊:“收桥!”侍从飞快地将吊桥收起,单若霖这才亲自关上铁门,对着众人介绍站在门后的女儿:“这是小女红叶!”
单红叶有点过于丰腴,但是到底是青春少女,穿着一条精致的银红裙子,头上插着两支雪银步摇,年纪虽小,却自带三分傲气。同所有人见了礼后,目光落在了胡霜脸上。胡霜看她一眼,她道:“这位一定是胡霜姑娘吧,王爷经常和我提起你呢!”
胡霜淡淡一笑。
单明庭四下一望,对着单若霖道:“单庄主,怎么不见我们王爷?”
单若霖面色白了一白:“嗨,驸马爷,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前日又来了刺客,王爷受伤了,小女红叶亲自将三只大灵芝熬成汤给王爷喝,都不见什么起色。”
单明庭将手中折扇一合:“什么?又有刺客?”上下打量单若霖:“上次刺客的来历还没有弄清楚,就又来了新的?冲着庄主来的吗?”
单若霖摇头:“这次好像直接冲着王爷来的,从沼泽地过来的。那日王爷和红叶逛园子……嗨,最近也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我这红叶山庄快成菜园了,一个个的随随便便的就往里飞往里扑,我也很害怕啊。”单若霖捧着心道。崔宁看他话语间虽热闹,神情却分明有点躲闪。
“那人现在在何处?”
“这个,应该在山上吧,但是永夜山这么大,哪里能找得过来啊。”
单明庭道:“此番巫皇陛下与我们同来,又有胡姑娘和崔公子,这方面,单庄主便不必操心了,我现下担心的是,王爷的伤势如何了?”
单红叶道:“王爷身上的伤势正将养着,并未伤着筋骨,几位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沐浴更衣再去见他吧。”
众人听出弦外之音,这位千金是嫌弃他们身上脏。
单明庭打着哈哈:“还是单小姐考虑得周到。”
单红叶来拉胡霜的手:“这位妹妹,我给你准备了衣服,你随我来吧!”她明显是看胡霜身姿幼小,便以为她比自己小。
胡霜淡淡道:“单小姐不必客气。”
“来嘛,胡姑娘!我早前听说你要来这里就激动得不得了,给你准备了许多礼物呢!”单红叶一点不见怪,自来熟地牵着她的手,冲着她笑。胡霜只得点点头,便跟着她去了。
红叶山庄陈设精致,一步一景,但是到底地盘并不大,没多时,众人便来到一处小楼,似是红叶山庄专设的客房。
单红叶领着胡霜上了二楼,内室正有几个侍女提着水进出,另有几个侍女捧着衣服和饰品在等他们。
单红叶试探:“胡姑娘,我为你准备了一些衣服,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待会沐浴后换上,王爷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胡霜淡淡道:“姑娘可能误会我和王爷的关系了。”
单红叶不由诧异,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她确实对云齐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却也感觉得到,云齐看上去平和,却总是在提及那个胡姑娘时,眼睛里才会闪现出星星,她本以为这个胡姑娘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天仙,今日一见,只觉得这胡霜长相平平,根本配不上云齐,甚至,好像对云齐并不挂心的样子。
胡霜虽这样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精心选了一件衣衫穿在身上。
单红叶看她到底是挑了衣服,心里哼笑,女孩子总是口是心非,任凭怎样的女人,见了华服焉能不爱?胡霜换装很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她穿了一件白裙子,裹肚上一圈珍珠和刺绣,同她十分相称,正巧崔宁出现在楼梯口,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站在那儿。
两个人都难得一身精致,互相看着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崔宁目光落在胡霜手腕上,正是那个草镯子。
单明庭此时从后方走过来,拉了拉崔宁,似笑非笑:“崔公子,王爷正需要胡姑娘,你我二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前厅吃点东西,歇息歇息吧!”
崔宁这才把目光收回来,有些迟钝地点点头,跟着单明庭离开了。
单红叶陪着胡霜走到云齐所住的院子,侍女比着手势,单红叶有些失望:“知道了!”对着胡霜道:“王爷现在只想见姑娘一人,你且先进去吧!”
已经是掌灯时分,侍女推开门扇,里面的烛火照着一个着单衣的男子,坐在**,长发披散着,幽幽的灯光衬托出他出尘的美貌和微蹙的眉心,他的眼睛仿佛在看到胡霜那一刻点亮了:“胡姑娘!”
胡霜点点头,神色如常:“公子爷!”去拨了拨桌上灯芯:“这么暗!是忧心刺客吗?”
屋里亮了一点,胡霜坐在床边,对着云齐一照将手指按在他的脉象上。
这一按,仿佛按在了云齐心上。
云齐温声细语道:“这次去巫门,有劳姑娘了。姑娘屡次救云齐于水火,云齐真是无以为报。”
胡霜摇头:“公子爷客气了。”
云齐许久没说话。
胡霜:“公子爷,你身上的伤虽然重,但不是什么致命伤,将养几日便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这里有几枚霜丹,您先服食,当比起灵芝要对症得多,我再输些真气给你,应该就无碍了。”
云齐却只是看着她,半晌道:“姑娘先前是受过伤的吗?手上好像有些瘢痕。”
胡霜笑道,不疾不徐:“像我这样闯江湖的,受伤是家常便饭。”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药丸扣在云齐手中。
云齐将丸药吞下:“是吗?姑娘是否觉得辛苦?”
胡霜示意云齐转身,对着他的背脊出掌:“胡霜是下贱之人,过着这样的下贱生活原是理所应当,早已习惯。”
云齐有些怅然:“是吗?我有一个故人,最后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受了很重的伤。”
胡霜抬眼看他:“是吗?”似乎漫不经心。
云齐仿佛陷入回忆:“当时我去得迟了,她躺在那里,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刻。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多逗留一刻,若是父皇知道……不过我现在很后悔,也许她还没有死,也许她被别人又救活了也说不定。”言毕,看着胡霜,双目一瞬不瞬。
“既然公子爷认定那伤是必死的,想必自然是活不了了,过去的事情,何必庸人自扰,公子爷前程似锦,凡事还要向前看啊!”胡霜开导他道。
云齐望着她:“可是我觉得姑娘你似乎也被过去的事情困扰着。”云齐只觉胡霜输来的真气顿了一顿。
胡霜面上一笑:“公子爷明察,人生在世又岂会永远洒脱不羁?现下,我已经好多了。”
云齐明显有几分失落,慢慢道:“胡姑娘知道吗?你不在这些天,我每日都在想你,想着再见到你是怎样一番情景,我很害怕,看到你时和我自己想象的不一样,那时我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胡霜沉默一瞬:“是否和公子爷想象的不一样?”
“不一样,又好像一样。”
“哦?”
“虽然姑娘在笑,但感觉对我更冷淡了,似乎离得更远了,几乎抓不住了。”他望着胡霜,神情中有几分痴意,看得让人心疼。
胡霜却垂下眼帘,手在云齐背部移动:“公子爷,你这里受了伤吗?”
云齐只觉那里一麻,点头:“是的。”先前,正是那蒙面人对着他背部一掌,以至于他这些日子都隐隐作痛,身上使不出气力。
“我能看看你的伤处吗?”胡霜道。
云齐解下丝衣的带子,露出宽阔的背部。在油灯的照耀下,那背脊如兽脊一般。
胡霜看着他背上的伤痕,久久不语。
“你认得这是什么招式吗?”
胡霜摇头,取出药膏为云齐轻轻按揉。
云齐觉得整个人放松非常,竟有些困了,鼻尖充盈的,不知是药味,还是胡霜身上的气味,他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却还记得捉住胡霜的手,轻声道:“你……可以原谅我吗?”
然而在他陷入一片黑暗之时,只看到胡霜那始终扬着微笑的脸上,眼神却是冷冷的。
崔宁和单明庭正在前厅用膳,崔宁耳边响起哐当一声,拿着水杯的手顿住了。
单明庭道:“怎么了?”
“驸马爷有听见响声吗?”他话音刚落,似乎又听见了一声叫喊声,依稀听起来像是单若霖的声音,随后,声音又被压得很低,便再也听不见了。
单明庭摇头:“什么声音?”
“像是单庄主的喊叫声,我去看看。”崔宁避开哑仆,绕过宴厅边上廊道,后边便是一间书斋似的房间,灯光照在一排排并立的菖阳风格镂空纱窗上,里面的人影影绰绰。戳开纱窗,向里看去。
里间地上有一把裂了的古琴,单若霖一张脸憋得通红,对着嵯峨昊低吼:“你看看我现在还是我吗?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早知道当年我直接被那绝情蛊毒死便好了!皇位也没有了,人生也废了,到处流浪,被人谋杀被人骗,我到底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信守当年对水胭脂的诺言?你现在倒好,居然也让我把解药配方交出来,我是死也不会交出来的!哼,一直以来,我以为你对水胭脂也是一片真心呢,看来,是我误会了。”他这样说着,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扫过嵯峨昊额间的玄冰玉。
嵯峨昊冷冷道:“今日如果胭脂还在,她会亲自去救助那个人,何须问你要什么解药!”
“水胭脂心肠软我是知道的,但是也不是像你所说,是个人便会救。”
“这个人是她的徒儿,不知太子爷是否有印象,是白银姐姐。”
崔宁听到这里,手轻轻一抖,白银?白皇后?对,胡霜既然是灼灼,她曾经说的寻母,难道寻的是白后?可是白后不是被关在水牢里吗?所以,中毒的人是白后?皇帝要救的是白后?
单若霖张大了嘴,半晌合不上,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什么?大昱皇帝舍了女儿设美人计来骗我救的人是她?怎么可能?”
嵯峨昊定定看他半晌,不发一言。
两个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单若霖终于妥协:“既然是她,也是水姬十分爱重的人,我把方子交出来便是了。如今这玄冰玉到了你手里,当年的凶手可是找到了?”
“是土昌吉。这玄冰玉藏在他身上二十年,我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嵯峨昊自嘲地苦笑。
单若霖先是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随即喃喃道:“土昌吉居然能杀得了水胭脂,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他的眼珠子转动着,似乎想要掩饰什么。
嵯峨昊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现在在永夜山上,又打伤了大昱王子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可听不懂。”
“若霖太子,我看你还是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了。我听土昌吉说,当时他偷袭胭脂之所以可以成功,是因为她仿佛受过什么刺激,整个人都恍惚了。”
“有……有吗?当时我可不在场,又怎么会知道?也许是他胡说的吧!”
嵯峨昊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流露出一种狠厉:“是吗?这么多年你瞒我瞒得好苦啊,当年是怎样一番情况,你恐怕一直都是清楚的,若不是这一次土昌吉提供了线索,我还要被你瞒到什么时候?你当年根本就是知道,她离开梦阳是要来永夜山见一个人,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就是现在在永夜山的那个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以为这么些年跟你还是有几分交情,哼,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唉,巫皇陛下不要这么说,我不是不想说,我是不敢说啊,当年水胭脂死后,你跟魔怔了一样,我哪敢跟你说啊,毕竟你一个不忿,把我给杀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这么说来,这事情跟你也有关系?”
单若霖还是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最终将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插入发间,一通乱挠:“嗐,都这么多年了,索性都说了吧!”
“当年我和巫门一个核心弟子相爱,后来她性情大变,我不堪忍受,便想逃脱,谁知道那蛊女竟然为了报复,将自己身上的绝情蛊种在了我身上,水胭脂受胡嗣清的邀约来梦阳为我解毒,为了解除这毒药,耗费了她很多心力,最后是呕着血配出最终的解药方法,那方子果然霸道,我吃了那解药,不过两日,便能下床了,我父皇当时要大大地酬谢她,水胭脂却不受,她说她稍后要在梦阳城见一个人,但是时间还未到,她此时身体很虚,想要在宫里多住几日,调养一番,我父皇自然是答应的,结果就是因为这多住的几日,却惹出祸事来。
“原来这情郎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正在日夜兼程赶来的路上,这情郎是个道士,二人当年在菖阳春风一度,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这水胭脂对这牛鼻子一往情深,都三十岁的女人了,却满心欢喜若怀春少女。谁知,那个牛鼻子道士却并不信任她的为人,提前得知她到了梦阳,偷偷潜入皇宫中观察她。那人虽功力非凡却是个心胸狭小之人,听说他在大昱道貌岸然颇建了一番功业,身为全真派,却为了水胭脂而破了戒律,他与水胭脂数十年未见,又因为水胭脂出身巫门这样的邪教而对她放心不下,便躲在我菖阳宫中观望,不知听信了谁人的只言片语,竟然认为水胭脂跟我有苟且之事。”
“荒谬。”嵯峨昊咬牙切齿。
单若霖懊丧摇头:“有时候,只要机缘巧合,再荒谬的谣言都会有人相信。实不相瞒,数年前我确实和你们巫门里的一位女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这在菖阳也不是秘密,只是众人并不知道当年和我有关系的女子是谁,只知道是巫门中一位极有权势的女子。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我宫里的那些宫娥居然传出来水胭脂和我是旧情人。结果这谣言被水胭脂的情郎听了去,那人也不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就负气而走。”
“巫门内有权势的女子寥寥,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
“是火姬,你知道的,我喜欢这样的。”单若霖说着,用手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个胸大腰细臀丰满的手势。
“既然这人从来没有露面,你又怎么知道这些始末?”
“唉,那人虽没有露面,却给水姬留了一封书信,大大地将水姬侮辱了一番,水姬当时收到那封信几乎休克,我好心安慰她,也就……看到了其中的内容。”单若霖说到这里,眼神中流露出鄙夷之色:“也许是那个人当时太过气愤,那封信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我无法相信一个男人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实话,我虽然风流,也不会只是因为怀疑和我欢好过的女子的贞洁就这样出言侮辱。这样的男人,我单某人压根瞧不上眼。我当时便劝水胭脂放宽心,不要再去想这个男人。可是水姬根本没有听我的,第二日便不知所踪,没过多久,我就得到她死在梦阳的消息。”
嵯峨昊气愤不已:“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单若霖摇头叹气:“你不知道,当时那种境况,水胭脂还不断回护着那个牛鼻子,不让我向别人透露这件事情,以免毁了那牛鼻子的声名,我既然向她发了誓,自然没有说出去的道理。现如今说出来也不过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嵯峨昊望着他半晌,道:“你且告诉我,现时在这永夜山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妙手?”
单若霖的眼神飘来飘去:“你已经知道了?这个……这个……又何必来诈我!”
崔宁听到这里,默默地退开了。夜凉如水,他走在园中,心中已经对整件事情有了数,胡霜就是灼灼,同时也是妙手的徒儿,她口中的娘亲应该就是白后,而她执着的那件事恐怕就是当年宫中的巫蛊之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解药,如今解药将要到手,她与妙手一同出现在这永夜山……
崔宁望望头上那轮明月,心情却烦躁而荒凉。他眺望园中,胡霜房中却有灯,远远看有个影子在动来动去。
崔宁不由自主地向那边去了,胡霜的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里面的人却半点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你在做什么?”崔宁出声问道。
那人如惊弓之鸟般回头,头上的雪银步摇摆动出了一个惊慌的弧线:“是你?”单红叶道:“你怎么能随意出入女孩子的房间?”
“我是听见响动觉得古怪才上来的,倒是单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单红叶有些支支吾吾道:“我看她从王爷那里出来了,又回了房间,想同她说几句话,但是进来发现虽然亮着灯,这屋里竟然是空的,真是古怪!前门也没有人出来,难道她……”她看着大敞的窗子,下方正是黑漆漆的沼泽地。
“什么?”
“去了山上?”
崔宁向前两步,望着那边,远远似乎看到白色影子在沼泽上空闪过:“单小姐,能带在下上山吗?”
“崔公子,想不到你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轻功居然如此厉害。”单红叶被崔宁背在背上,只觉风声呼呼,刺激好玩。
崔宁却只是专心致志地在石头和灌木中穿行。突然,他顿了顿。
单红叶好奇:“怎么了?”只觉眼前出现了瞬间的模糊。
“你看那边,刚刚是不是从那里照过来一道光束?”单红叶看着右上方的位置,对单红叶说道。
单红叶也不是很能肯定,如此微弱的光芒,也许是夜空中云朵位置变换,将月光切割所致。
二人略停了停,又有一束隐隐的光亮照过来,那光线很微暗,淡淡的黄色光,几乎是轻轻地划过,光亮并不比月光耀眼多少。
单红叶定定看向光线射来的方向道:“我知道,那边顶上有个荒废山洞,定是那边射来的。”
那光再一次闪过,就彻底熄灭了。
崔宁却整个人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崔公子怎么了?”
崔宁只觉刚刚那一瞬,光亮闪过之时,他分明看到布满青苔的陡峭岩壁上,挂着一个瘦小的白色身影,只是一闪便不见了。心中一惊:“胡霜!”
胡霜追随着师父所发出的烛光暗号,几经攀爬,终于到了约定见面的洞口附近,正要从绝壁上跃出,迎面却猛地伸出一条腿,猛地要踩她的手。那一脚下来,她手骨恐怕得废了,她连忙脚下一蹬,一个鹞子翻身,就要翻滚到洞口。那人却伸出一双腿向着她连环而踢,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脚劲却十分刚猛,挨到的石头瞬间碎裂。
胡霜没有落脚的地方,仿佛就要坠下深谷,单手一扬,白练伸缩而起,直伸向那人,那人一个旋身,白练扑了个空,胡霜一咬牙,祭出内力,白练竟由柔变刚,对着那人“啪”的一弹,那人中招,退后几步,白练借了力向上,胡霜跃上崖壁,对着那人下跪道:“胡霜见过师父。”
妙手天师对着她点了点头:“不错,这段日子虽奔波,你也没有荒疏功夫,比起上次在峨眉山,你又长进了些,只是你气息不稳,是不是又受了些伤病却不管不顾?”
胡霜:“如今形势危急,哪里顾得这些,待救出母亲和姑姑,再慢慢调养也不迟。”
妙手看了看她的气色,叹息:“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白教你那一身调养的功夫了。”
他年纪看上去六旬左右,须发花白,上挑的细长眉眼并不像先前天诚所绘画像那般慈眉善目、温柔和蔼,反而闪着凌厉的精光,他看了一眼胡霜:“嵯峨山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嵯峨昊今日已经跟着我们一同来了红叶山庄,正和单若霖研究解药秘方。不日便可拿到药方回京。而且,水姬当年的死已经调查清楚了。”
妙手神色颇为紧张:“是谁?是谁害的胭脂?”
“是土昌吉。”
“怎么可能,这等宵小又岂是胭脂对手?”
胡霜犹豫片刻:“据说水姬当时已经万念俱灰,所以土昌吉趁机杀了她。”
妙手沉默半晌,喃喃:“看来,她还是因为我而死。”
他的眉间隐隐开始跳动,胡霜有种不好的预兆。师父到了晚年,因受了失去妻子和女儿的打击,性情变得比年轻时还要决绝古怪,时常轻易便会陷入情绪中无法自拔,为了不让妙手继续沉溺于痛苦的回忆,胡霜连忙道:“师父节哀,各人自有命数,师母大仇已报,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竹夏姑姑。”
妙手深吸一口气,仿佛没有在听她说话,问道:“玄冰玉呢?这些年也是在土昌吉手中?我不是让你去巫门寻找玄冰玉的下落吗?”
“玄冰玉现在已经在嵯峨昊手中了。”
“你们今日下马车时我也混迹在人堆里,都看见了,不是让你拿到玄冰玉吗?怎么还是到了嵯峨昊手中?”
胡霜面露难色:“当时情景,玄冰玉实在难以得手,而且,还要仰仗嵯峨昊用玄冰玉解毒,所以这玄冰玉在他手里,于我们也没有太大不利,想来配制解药也需要玄冰玉的粉末,届时,徒儿再依着成分看能不能复原出来。”
妙手冷淡道:“炼制玄冰玉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哪里是你可以随便复原的?”
胡霜伏地:“徒儿知错,只是,师父怎么还会滞留此地,我父亲他……”
胡霜话未说完,妙手道:“你父亲那里你不必挂心,他行事比你小心谨慎得多,再说了,那个狗皇帝现下为了解药的事情,将朝堂里头都弄空了,两个儿子一个被废一个远走,戍卫京师的将军发了疯,虎贲军的赵怀风现在一心想着给自己女儿找个好归宿……哼……此时正是你父亲活动的好时机。”
“所以,父亲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吗?和我们先前猜测的可是相符?”胡霜急切道。
妙手蹙眉:“这种事情须得一次成功,不然后患无穷,切不可冒进。你父亲他深谙此道,只能徐徐图之。”
胡霜点头:“师父说的是,只是,徒儿不明白,适才看了六王爷的伤势,此人对我们此番回京的后续安排至关重要,师父为何要伤他?”
妙手冷笑一声:“哼,那姓邝的跟他爹是一丘之貉,本来前日是你师母胭脂忌辰,我准备拜祭后便去京城同你父亲会合,结果看到这小子来了,你知道我在他京城的府邸发现了什么?”
胡霜借着月光仔细看妙手递来的两张画纸,是两张机关草图,上有天网罩,四周是火器,中间那个小人手中所持像是块布巾。
她一愣:“这功法身形,这兵器,难道是……这机关是为我设计的吗?”云齐想要设机关擒拿她?
“我前几日得到你父亲消息,邝老六离京之前,已经将碧落观搜罗了一遍,将一些机巧典籍都尽入縠中,又聚了一堆旁门左道之徒在他的府邸里秘密研究些什么。我搜来一看,竟是这个,哼!”
可是他为何要苦心孤诣地擒住自己?莫非云齐已经将自己的事情参透一二?
妙手道:“既然起了想要谋害我徒儿的心思,老夫怎能干休,必然要让他吃点苦头。”
妙手见胡霜只是沉默着不说话,问道:“怎么?”
“师父原来是为了徒儿的安危,徒儿心中感动。”
妙手叹了口气:“既然嵯峨昊也到了此地,我也不想再久留,以免节外生枝。老夫此刻就走,到京城与你父亲会合。你此后需见机行事。那姓邝的伤得不轻,但也需要提防他使诈,保护好自己。”言毕,蹲了下来,和胡霜平视:“那小子花花肠子多得很,你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胡霜点头,正要说点什么,妙手的神情变得凝重,两个人目光一碰,一齐向洞穴顶端腾跃而上。
“咦,刚刚明明有人,怎么又空了?”单红叶一边划燃火折子,一边打量着眼前这洞穴,突然被脚下的什么绊了一下,“哐啷”一声,二人往下一看,却是个碰裂了的陶罐,罐子里一些剩米饭撒了出来,旁边有熄灭的火堆,另一边还有稻草铺的床榻。
“看,是有人的。可能在这附近,我们出去看看!”单红叶道。
崔宁伸手拦住了她:“别动,外面都是峭壁,只有这一个洞口,如果他们出去了刚刚我们完全可以看到,他们应该还在洞里。”
“在洞里?”单红叶紧张地从怀里抄出一只火铳捏在手里,手指微微打颤。
洞口处突然发出一声响声,单红叶条件反射地将火铳对了过去,月光下却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单红叶叹口气:“爹爹、陛下……怎么是你们?”
单若霖望望崔宁,拉着女儿的手:“红叶,怎么是你们?这里危险,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快些回去。”一边说着一边对她不住地挤眉弄眼。
单红叶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爹,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单若霖用眼睛瞟了瞟嵯峨昊,满满都是埋怨:“陛下说在山上看到烛火,非要拉你爹来看看!”
嵯峨昊一双眼睛警醒地在洞穴内梭视,看到了地上的陶罐和火堆:“你们为何在此,刚刚可看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似从余光中看到了什么,飞快地一抬头,崔宁循着他的动作向上一望,一条白练飞了下来,下来的正是胡霜,同嵯峨昊过起招来。
嵯峨昊手一扬,金色粉末飞舞,胡霜白练飞舞,避开那粉末。
“胡姑娘,让开,我今日非要会会他!”
妙手也从洞顶飞身下来:“霜儿,让开。”
胡霜这才住了手,脸上表情欲言又止,到底让开了。崔宁走上前去,站到了她的身边。胡霜却只是将目光落在嵯峨昊和自家师父身上,神色中充满焦急。
嵯峨昊望向妙手:“果然是你,听说你年年都来这里,你当年逼死胭脂,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惺惺作态?”
妙手冷笑:“我祭奠我的妻子,同你这外人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胭脂没名没分的徒儿,却全然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拿腔拿调,还将胭脂的遗物不要脸地据为己有,你又凭什么?”
嵯峨昊:“你倒是大言不惭,自己破戒侮辱胭脂在先,又恣意伤害胭脂在后,如果不是你,她岂会丧命于土昌吉之手?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觊觎着玄冰玉。”
“玄冰玉本是我爱妻遗物,就算归我所有又如何?”
“笑话,爱妻?当年她难道不是死在你手里?”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胡霜神情焦急:“师父,陛下,不要打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那两个人却哪里管她,一时飞沙走石,蛊虫毒药,拳脚兵器都纷纷上场,这狭小洞穴哪里能盛得下二人的本事,打着打着就打了出去,在崖壁上打得昏天暗地,呼呵有声。
崔宁望向胡霜:“人都不见了,会不会被王爷发现?”
胡霜望着他:“不会,我给他的油灯里加了料,他今夜都不会醒来。”
“那驸马爷呢?”
“我从王爷那里离开后,看到他独自在那里,就在宴厅里点了一支加了迷药的蜡烛。”
崔宁不再说话。
胡霜道:“崔公子又为何来此,今夜的事情,你会告诉王爷吗?”
崔宁摇头,半晌道:“拿到了解药,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胡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两个人定定地看着对方,都不出声,洞穴外面此时却传来尖叫。
二人这才回神,冲到外面,却看到嵯峨昊和妙手竟一齐向沼泽地的方向坠落。
单若霖道:“糟糕,得下去看看了,这沼泽只要掉进去便是死路一条。”
崔宁背着单若霖,胡霜用白练缠着单红叶,四人飞速从永夜山上下来,就看到嵯峨昊和妙手正在一滩沼泽上缠斗,两个人都受了重伤。
妙手似中了毒,嘴唇乌紫肿胀,神情更是可怖,桀桀地怪笑,面目狰狞,而嵯峨昊受的伤则更重一些,一只手臂已经脱臼,软软垂在一旁,另一只手却紧紧钳制着妙手的脖子:“我要杀了你,祭奠胭脂在天之灵。”
“哼,你杀了我啊,让她九泉之下与我团聚,你知道我有多想她吗?我每天都想着我为什么还不死?死了我便可以去见她,求她的原谅!哈哈哈哈,谢谢你了!”
“无耻!你想得美!”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进沼泽内,崔宁和胡霜互看一眼,一左一右将两个重伤之人拉开,纵身一跃至山庄里。单若霖带路,将两人安顿在一处抱厦。
妙手似乎伤得更重,胡霜喂了一丸解毒丸给妙手,紧紧抱住妙手:“师父!师父!竹夏姑姑在等着我们呢,还有我母亲。师父,我们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要完成的事情你忘了吗?师父,师父,你记得吗?是你告诉我,不管遇到什么都要活下去……水姬娘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竹夏姑姑,师父,你还有女儿,你还有我,师父清醒一点……”胡霜轻声呼唤,似在唤回妙手的神智,说着说着自己却哭了起来。她原是个极其坚韧的女子,哭起来的样子却也那样无助可怜。
嵯峨昊见到胡霜这般,妒火中烧:“你根本配不上这一切,你这样心胸狭隘颠倒黑白之人,却有这样的徒弟,这样的盛名,还有胭脂那样的人爱你,你根本不配!” 说完拂袖而去,单若霖连忙拉着女儿跟了过去。
崔宁望着眼前哭泣的胡霜,默默走过去,守在她身边。
单明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周阴沉沉,窗外雨声不断,风呼呼刮着,不知是晨是昏,是暑是寒。
单明庭一个翻身坐起来。喊了一声:“来人!”声音略有些粗哑。
走进来的竟是单乔:“明廷少爷!”
单明庭站起身四处打量:“我怎么会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前,看外间正风雨大作。
“昨夜里您睡着了,看着要下雨,就近将您安排在这宴厅的抱厦里了。”
单明庭满心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昨夜没有人来过?六王爷也没有来?”
“王爷那边,好像只见过胡姑娘进去,还没见她出来。应该是没有来过的。”
单明庭觉得更奇怪了,他知道云齐对胡霜确实有心,但胡霜对他却无意,这彻夜相伴,未免不寻常。
“那你们庄主呢?”
“庄主正和巫皇陛下还有红叶小姐在密室中,似在研究解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单乔挠了挠额头:“下雨之前吧,那时候奴才也去睡了,并不太清楚。”
单明庭沉默,二人间只有雨声,突然听到一声炸雷,绵延着轰隆隆的响声,以及嘈杂的人声,单乔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单明庭道。
“这里遇到雨季,时常打雷,将庄园里树木劈坏,这倒是没什么,就是怕伤到人了,唉,今天这雨来得也太急了,天还未明便开始下,好几个时辰了,又刮风,您看,外头沼泽地也扩大了,看上去危险得很,怕仆人外出出事,所以今日便没有下吊桥。好几间屋子架不住这么下雨,都开始漏了,正命人修补呢……”
单明庭点点头:“好的,乔叔你先去忙吧!”
单乔转身离开。
单明庭独自走过一旁廊道,用洒金扇挑开门口湿漉漉的水晶珠帘,进入昨晚的宴厅。
华丽的地砖上,几个侍从用木盆接雨,屋顶上还传来说话声。
单明庭:“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家丁说:“今日这雨水太大了,风也猛,这屋顶上的瓦都被吹坏了。”
单明庭点头,看着这略显凌乱的室内,昨夜用餐的器具早就收起,一点痕迹也无,餐桌两边的枝形灯全被收在了屋子一侧,侍从们自顾自地忙碌,单明庭迈步走到那灯具一边,这些灯似乎都依着单红叶的趣味,秋香色的蜡烛身里全是金粉,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气味。
他执起一根蜡烛放在鼻尖轻嗅,目光梭视着,似怕有什么遗漏,却无果,正打算转身,却听到一个侍从“哎呀”叫了一声:“这里怎么会有蜡烛?”
单明庭循声望去,却是半截被踩烂的蜡烛,乳白色,很小一只,不起眼。
他走过去,将那点蜡烛用扇子铲了起来,放在鼻尖轻嗅,随即便感到丝丝眩晕。
“这里怎么会有蜡烛?”
侍从道:“不知道,既然出现在这里,恐怕是从梁上被风吹下来的。”
单明庭四下一望,这宴厅四周都是镂花大窗,中间一个挑梁,若是有人刻意将此蜡烛放在梁上,估计半个时辰这蜡烛便可燃尽,想来若不是昨日这场大风雨,恐怕今日便没有办法发现这蜡烛了。
这蜡烛无色无味,却能致人昏迷,放蜡烛的人能上到房梁却又不被人发现,这本事单家父女做不到。
巫皇还是胡霜呢?目的是什么?不让他醒过来?而照昨天的情形,王爷也一直闭门未出,看来,是有人故意要他们错过什么。单明庭皱着眉沉思半晌,决定先去找崔宁。
虽举着伞,到了崔宁所在的客房,单明廷的靴子和长袍上都沾满了泥水,他狼狈地将手中油纸伞递给迎过来的侍从,推开崔宁的房门,门缝里夹的一张纸掉落下来,单明庭拾起那纸,只见那纸上书:崔某去永夜山追捕伤害王爷之人,勿念!
永夜山。
洞外狂风大作,冷雨凄凄,崔宁看对面稻草铺上不住发抖的妙手,将自己身下的稻草薅了出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冷风灌进洞穴,崔宁却一点不觉得冷,身子还维持着一股余热,脑子里全是先前的画面。
大概四个时辰之前他跟着胡霜一起把昏迷不醒的妙手运来这个山洞,胡霜拉着他走到洞外道,也不管他同意与否:“天师刚吃了药性很烈的解毒药,许久才会醒,醒过来还需要一个时辰,身上的麻痹才会除去,但是六王爷恐怕不到一个时辰就会醒,我必须回去稳住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
胡霜点点头。
崔宁有些为难,点了点头。
胡霜看着他笑起来,笑容泛着苦涩:“崔公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如此烂好人。”
崔宁低头。
胡霜看着洞外的雨幕,半晌突然道:“公子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崔宁心中一动,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多谢姑娘一直以来对在下的关照。”
“关照?我不过是投桃报李,崔公子同我无亲无故,不知道救了我多少次。”胡霜说着,精光四射的大眼看向崔宁,言语中却分明带了些讽刺。
“不,胡姑娘教我功夫……”
“崔公子说的是武功吗?崔公子原是可造之才,总有一日会超过我的。”她淡淡道。
崔宁突然有些急了:“和姑娘比,我算得什么?”
胡霜看着她一笑,似有些失望,轻叹一声:“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崔公子待谁都好,心里惦记的,怕还是肖姑娘吧!”转身而去。
“胡姑娘,我早就……”崔宁追到洞外,“把明琇放下了。”这后半句才说出口,可哪里还有胡霜身影,想到还有昏迷的妙手在此,他只能退回洞里,望着那雨幕发呆,心里很是焦急。她是在生气吗?那么她刚刚是……这样一想,心里又生出欢喜。
她的意思是不是,她也喜欢自己?
胡霜居然也喜欢自己!
“你在痴笑什么?”崔宁吓得不轻,却看到妙手已经醒了过来,睁着一双狭长的双目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
“天、天师您醒了?”
“不要叫我天师,我早已还俗。”
“那……叫您前辈可以吗?”
“在下,在下崔宁。胡姑娘让我帮忙照看您老人家。”
妙手望着他,随即道:“你在笑什么?”
“没有。”
妙手:“霜儿呢?”
“胡姑娘刚离开。”
妙手打量着他:“霜儿好像对你不一般。”
崔宁掩饰不住地开心:“是吗?胡姑娘帮助我很多。”
“你不是也帮她很多吗?”
“哪里,我,我只要能见到她就很开心了,哪里敢奢求什么。”
妙手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得崔宁身上发毛,妙手看了看他道:“你过来,我看看你。”
崔宁心里虽有些发憷,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妙手看了他好一会儿,道:“让我看看你的身手。”
崔宁依言在这逼仄的山洞里施展起拳脚来,他轻身功夫十分俊俏,内力也不差,只是手中招数还是从前跟许老林学习的那几招,动作跟不上内力,显得有些蠢笨不合拍,平日里只是对敌倒看不出来,此刻就有点洋相尽出了。
妙手叹一口气:“你比起胡霜,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的水平,十三四岁时便远胜过你了。”
“在下……”
“你既然于武不行,于文如何?”
“我……”崔宁满脑子从前读书时犯的糗事,只恨自己记忆力太好。
“于医药之道……”
“请前辈恕罪,在下对医药一窍不通。”
妙手叹气:“你倒是个老实人,也罢,这也算是长处吧。人同人讲究的是缘分,今日也算你我有缘,我便送你一套拳脚招数,这拳法看上去简单,但关键时刻保命也是够用了,你且学去,也不枉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了。”
崔宁懵懵懂懂:“前辈指的是哪句话?”
妙手摇头:“唉,我年轻时阅人无数,喜欢的徒弟都是机灵的或是天分极高的,机灵的有时也是滑头的,我又不善管教,导致后面产生了很多祸患。你虽愚钝,也完全是劣势,胡霜太过聪明锋利,你若是能处处让着她倒也不错。”
“前辈误会了,这样说,怕是有损胡姑娘名节。”崔宁小声道。
妙手嗤笑一声,慢慢站起身来,身子似乎依然很僵硬,二人站到洞外,此时风雨已停,妙手命崔宁捡了一根棍子,在泥地上画了几个简略的小人:“照着这几个动作做一遍。”
崔宁依言摆了几个动作,却发现这几个动作画出来虽简单,但是肢体摆弄起来却并不容易,每个动作都违背着人类肢体动作的自然天性,透着怪异,需提着真气,经脉贯通方可做到。
他几乎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五个动作完全做到位,却无法将他们连贯起来,此时妙手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他望着崔宁道:“这几个动作是我这几年才参透的,看似简单,各家武功的招数都能破解,不过,具体如何使用,还需要你自己在以后的岁月里参透。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将这几个动作打给你看一遍,只一遍,你且记住了,不要忘记。”随即,摆开架势。
崔宁眼睛都不敢眨动,认真看妙手的动作,只见他起手之间行云流水,那几个动作看上去虽奇怪,他做起来竟然十分自然,崔宁一边在心里跟着做一边暗自赞叹,突然间,妙手一个翻身却跃下山崖,连一句后会有期都没有留下,徒留崔宁一个人站在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