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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进宫

公子本闲人2 朱离 16138 2024-10-18 04:53

  

  京城的深秋冷得十分肃杀,公主府中诸般花草都谢了,就剩下**还开着,邝菁菁还穿着一身孝中衣服,头发梳着发髻,插着一柄银梳,手里笼着个银质暖手炉斜倚在鸡翅木罗汉榻上生气。

  “宫里年节的份额哪一年不都是定下的,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连这种错误也能犯……”

  “孝服还没脱呢,你就犯糊涂,丧期出行多少车多少马还要本公主去一项项查实了同你讲吗?”

  “你是有多少个脑袋,什么人都敢往府里放,什么东西都敢往府里收,你说不知道那丫头从前是戏子,你就不怕别人收到风声参上一本,说驸马爷守孝时期犯忌讳?”

  下面跪满了公主府的侍从仆妇,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邝菁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么多火气,一上午了,还没发完。这火气并不是今天才来,自父皇去世,她心里就憋着一股子邪火,这种局势下,也不能明着发出来,以至于自己憋得几乎要口舌生疮 。

  这次的事情怎么都透着蹊跷,她几日前才去过岐阳宫,父皇还是好好的;那崔歆不是谣传都疯了大半年吗?怎么突然就精神抖擞地出来了……

  以至于连她都怀疑,先前发生的许多事情,是不是云齐设的局。毕竟,这件事情并非没有先例。

  还有单明庭在这件事里介入得究竟有多深,她也很担心,可是他什么都不同她说。正值多事之秋,京城里各种传闻都有,有的说过了此番,单明庭必然前途无量,亦有人说,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清,以云齐的狠辣,不会留单明庭很久,明里暗里许多人劝她同这位驸马利益切割,这其中包括她早已不来往的前夫言奉先。

  但这些,她都没有听进去。说实话,此时她倒不是那么关心她自己,她有些担心的,是单明庭。

  自那一夜后,公开场合里,云齐说什么,他都称是,下了朝回来,却整日在家烂醉如泥,喝了就睡,原本豁达圆融的好性情变得古怪敏感,对她也不闻不问,当初这一场婚姻,其实本就是父皇指派,她突然在想,自己身份原是尴尬,又比他年纪大不少,虽从前貌似和睦,那也是父皇还在,也许此时,真正想要利益切割的反而是他。

  这几个月来,她又伤心又惶恐,如惊弓之鸟一般,但依着她素来的性格,面上自然也是不会显露,不论如何,要撑着这个家,直到几日前,单明庭突然同她说,朝中局势定了,要让他出使南诏,问她愿不愿意跟去。他看上去漫不经心,言语中却透露着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被拒绝,她心里虽亦觉得前途未卜,潜意识里却松了口气。

  “公主,驸马爷让给您送过来的,说屋子里没有一点生机,您得不高兴了。”正胡思乱想,一个丫鬟捧来一瓶蓊蓊郁郁的嫩绿。

  恍惚间邝菁菁以为看到了碧香雪,仔细看才知道是园子里的绿**。她挥一挥手:“都下去吧。”众人如蒙大赦作鸟兽散。

  待人走后,单明庭打了帘子进来,他已经脱了孝服,身体比先前还要瘦许多,穿着夹棉的袍子,看上去和夏日里身形差不多,坐到邝菁菁对面,夹起桌面上的糕饼吃起来,手指微微发颤:“禀公主,过三日为夫便去任上了,先前同公主商量的事情如何了?”

  邝菁菁沉默片刻:“驸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单明庭不想再拐弯抹角:“那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邝菁菁摇头。

  单明庭笑得苦涩,侧目去看那一盆绿**:“公主还是瞧不起为夫,毕竟去了那荒蛮地带,岂能和京城做比。”

  邝菁菁望着他:“我跟你走了,我母妃怎么办?”

  “有人不放人吗?”皇宫里的太妃若是有儿女在外开牙建府,是可以请来恩典去和儿女团聚。

  邝菁菁摇头。

  单明庭哼笑一声,道:“三日后,公主想清楚。”

  “你!”邝菁菁瞪大了眼睛终是怒了。

  单明庭一甩袖子自走了。

  崔宁比云齐晚了半个月回京,京城已经天翻地覆。

  皇帝死了,秋水宫发了火灾,白后被烧死了,哥哥居然从来没有疯过,云齐成了皇帝,父亲和哥哥都重被重用,而他,却还是从前那个一无是处的崔二。但这又怎样呢?能够过回无事一身轻的生活,原是他想要的,回家后,他有了大把时间练功闲逛,他却过得失魂落魄,像丢了心一样。

  他总希望,街上的某个角落突然出现一个小个子女孩,有一双绚丽的大眼睛,看着他笑着说:“崔公子!”

  他记得她做出的饭是什么滋味,记得她揶揄人的样子,但这一切仿佛都过去了,好像做梦一样。

  回京后,他还见过姜名炀一面,戴着枷锁镣铐游街的罪犯,听说他如愿能在牢里伺候他的主子岳贵妃,也算是求仁得仁。

  皇帝的死,秋水宫的火灾和胡霜有没有关系呢?肯定有,可是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每次见到单驸马,他都是烂醉如泥,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和先前大不相同。

  胡霜寻母的愿望实现了吗?

  崔宁鬼使神差地又去了一趟神算街,到了那里才发现,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这一日他回到崔府时,哥哥还在兵暑没有回来,父亲和几个同僚在书房里议事,今日里父亲接到任状,出任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因为刚出丧期,不能大肆庆祝,此事便处理得十分低调,却还是能听见父亲书房里传来的阵阵欢笑声。

  崔九看到崔宁坐在房里发呆,对他道:“二爷,你成日里没精打采的,如今咱府里接连着有大喜事,你还是这副样子,仔细老爷看了你又想骂人。”

  崔宁望着他:“那你说我该如何?”

  “现在赶紧换身衣服去书房里向老爷祝贺,顺势和他的那帮同僚攀攀关系,为你以后升迁做事铺个路不是?”

  崔宁见他说得眉飞色舞,便道:“可惜你不是我爹的儿子。”

  “嗨,二少爷,怎么你也学会酸人了,真是的,奴才哪有这投胎的好本事不是?”

  二人正说着,外间一个丫鬟探头探脑: “二爷,夫人让你过去。”

  崔宁见到母亲时,她屋子里香风缭绕,站了许多女子,母亲穿一身藕荷色常服配蓝色出风毛的比夹,头上梳着牡丹高髻,整个人透着一股神采奕奕,看上去比一年前足足要年轻十岁,对着崔宁招手:“宁儿,过来。”

  崔宁目不斜视地过去。

  崔夫人将那些姑娘一一为他介绍了:“这是你舅舅的堂弟家的三姑娘,这是你远方姨母家的表妹,这是……”

  崔宁只是眼观鼻鼻观心。

  崔夫人笑道:“我们家这位二少爷啊,是个极其老实的,你们不必介意。”

  那些女孩也跟着笑得极为开心:“二少爷一表人才,世间少有。”

  崔夫人便让崔宁跟这些女孩说话,崔宁只当自己是一截榆木疙瘩,到后面崔夫人也觉得无趣,便将女孩们屏退了,对崔宁道:“你今儿个怎么回事?这也是快到年节了,家里面才能聚到这么多姐妹,好几个还是小时候同你一处玩耍的,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崔宁无语:“娘,我对这些女子都没兴趣。”

  “没兴趣?”崔夫人瞬间变脸:“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那个姓肖的娼妇。”

  “娘,别人现在同我们也无甚瓜葛,你何必这样说别人?”

  母亲大哭起来:“你已经二十一岁了,你哥哥才比你大三岁,便有一个妻子一个妾室,马上又要新娶兵部姜大人的小女儿做妾了,你却还是个光棍。因为那个娼妇,耽误了几年光阴,为娘不过骂她几句又有什么不对?”

  崔宁:“孩儿真没有惦记她,过去都过去了。”他说的是真心话。

  母亲哭得更伤心了,他的儿子每日在大街上像丢了魂一样闲逛,她还是知道的。

  崔宁坐在一旁颇有几分尴尬。

  崔夫人哭了一阵,擦了擦眼泪,又喝了一口茶水,对着崔宁道:“这茶叶是太后新赐的,才得了一两,我不爱这个味儿,派人送你屋去,你拿去喝。”虽然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崔夫人出身并不高明。

  她放下茶盏,擦着眼泪道:“不过,恶人总有恶报,那姓肖的现在日子可是不好过了。”

  崔宁道:“娘今日可是进了宫?”

  “正是,太后找你娘过去聊聊家常,现如今,皇上也要娶亲了,这事儿也麻烦。说起来,先前有那个姓肖的,现在还有赵晚晴和那个封尚书家的千金,都要一气儿进宫呢。太后找我去,也是问问崔氏家族和我们娘家有没有条件不错的姑娘可以送入宫中,嗨,皇家就是皇家,气派不一样。”

  崔宁想着,这绝不是一两日就能聊出来的家常,母亲和太后估计已经准备了好一阵时日了,敢情自己还有这样的好运,母亲居然把要送进宫的女孩儿先给自己过目,要是父亲知道了,还不得把母亲一顿好骂。

  崔宁道:“娘,皇宫里规矩多得很,太后那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没事就在家里看看戏,和别人打打马吊,别老往宫里凑,那不是好玩的。”

  崔夫人哼一声:“你怎么和你哥说一样的话?今时可不同往日,我们家可是为了他们的江山出生入死,太后心里也是明白的。现如今你爹入了阁,你哥哥又要统领兵部,哼,谁敢说你娘我的不是?”

  崔宁:“娘,你这么想就太危险了。”

  崔夫人不耐烦听儿子说这些,突然道:“你竟然也教训起为娘来了,也不想想你自己,干啥啥不成,喊你跟着皇上去西南历练,你倒好,人都丢了,皇上回来半个月你才回来,回来后皇上也没说关心关心你怎么样了,为娘我从这点就能看出来你这差事定是办得不如皇上意了。要不是有你爹娘和哥哥,你说你能做成什么?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呢?”

  崔宁决定沉默。

  崔夫人见儿子彻底老实了,便继续道:“告诉你,为娘听说那姓肖的很不得皇上喜欢,搭理都不带搭理的,主要是她那个伯父,也不知所踪了。”

  “肖先生不见了?”

  “是啊,那肖家庄已经人去楼空了。”

  “不过,为娘还听说了一件怪事!”

  “什么?”

  “说是皇上这回直接带了个女人回宫,藏得还很深,寻常都不让见人,好像是受了什么伤吧,床都下不了。”

  崔宁的手将袍摆紧紧捉住:“是吗?”

  “你先前也去过西南,可知道这女人来历?说是又瘦又小,怪丑的。听说那边许多女人会巫术,该不会也是……”

  崔宁突然道:“母亲,你从宫里回来,又操办姐妹们的事情,当是累了,早些歇着吧!”言毕就站起身来往外走。

  崔夫人不住地喊:“回来,回来!唉,这孩子,你爹待会还要见你呢,我正要嘱咐你几句……喂……”

  崔宁撩开帘子往外走,冷风呼呼刮在脸上,是她,一定是她,她在宫里。一个人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胡走,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水畔,却听到崔九在身后喊他:“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可是找到你了,老爷有请。”

  崔宁进到书斋,隐隐能闻到酒味,长桌上摊着几幅画。

  听说当今皇上和太后都是喜欢画画之人,连带着画院也成了好差事,许多成名画家想在皇上太后面前露脸,便向朝中说得上话的高官送自己的画作,渴望能够得到抬举。若是得到赏识,每月能得到很丰厚的润笔,也是美差。今番画院的掌事刘大人便是带着这些画来的。其实这刘大人没什么实权,但是为人伶俐会说话,很得父亲的喜欢,所以也不时能列席他家书斋。

  崔宁先是向父亲请安,又是向房中诸人请了安。

  崔老爷心情不错,看到他却拉下了脸:“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二十多岁的人了,不知道出去建功立业,就知道在家里胡逛。”

  崔宁不语。

  崔老爷道:“在座都是你的长辈和兄长,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大家,难道没有点自惭形秽的意思?”崔宁觉得,父亲现如今说话越来越能拿腔拿调了。

  书斋里那些人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崔大人客气。”

  崔老爷挥挥手道:“今日找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喜讯,你年纪不小了,也该谋个差事了。你哥哥一直把你的事情挂在心上,就这个事情请示了皇上,皇上今日见你父亲我的时候,略略说了这个事,你还年轻,具体在哪方面有长材也不明显,干脆呢,你想进哪个衙门,便进,后面再看你的造化,太后也是这么个意思。这里都不是外人,也是朝中的精英,你也是认识的,你且看看,自己有什么想法,便在这里说一说。”

  崔宁望了众人一眼,低下了头:“回禀父亲,孩儿已经想好了。”

  “你且说来。”

  “孩儿想进画院。”

  “什么?”

  因为吃惊,崔老爷的表情丝毫未加以掩饰,大张着嘴巴,半天才道:“你说什么?你又不是没有出身,进哪门子画院?你缺那点奉银吗?再说了,你会画画吗?”

  “孩儿就是要进画院,不会画画可以当个知事,做点统筹之类的事情也挺好。”

  “哎呀,崔兄啊,这画院知事除了轻松和进宫的机会略多一点,确实是没什么前途啊。”

  “崔兄的选择也有道理,毕竟画院的工作也是艺术啊……”

  “呀呀呀!崔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书斋里乱成一团,有人劝有人叫,一仰头就见到他爹气势汹汹地过来,不顾两只手臂上吊着的拉架的诸人,将一柄白玉纸镇狠狠砸在他头上。

  天气一冷,天明得晚,不过昧旦,绮年殿的宫人便已经开始扫庭院。

  绮年殿的庭院里长着几株快要百年的银杏树,这时节正是最美的时候。大风一吹,哗哗哗地,银杏叶子坠满地。几个穿着粉红袄的小宫女埋头扫着地上的叶子,便看到一双鹿皮绣团花靴子又踩进了院子,抬头一看,好个英俊高贵的男子,一身龙袍,却正是皇帝本人。

  几个女孩忙背过身跪下,见到皇帝的贴身太监赵景松并不跟在后头,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忍不住偏过头偷看,皇帝目不斜视地往里走,穿过朱红的廊道便是赵妃的寝居。

  松花绿的帘子一动,一个裹着茜紫色披风的美人从寝居里走了出来,头发松松的,脸上透着慵懒的胭脂色,赵晚晴手中擎着一串朝珠,对着皇帝道:“臣妾就知道皇上还会回来的。”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温柔中透着俏皮,一双美目亮晶晶地斜睨着邝云齐,同平时端庄的模样大不相同。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两只手拉开朝珠举了起来。

  皇帝一勾脖子,朝珠挂上了那宽阔的胸膛,他轻拍赵晚晴的手:“何必自己亲自送出来,外间如此冷,病了可就不值当了。”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激得偷听的小宫女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赵晚晴轻轻一笑,挑起帘子进屋了。皇帝复又转身,从庭院中走过,在院门口一闪便不见了。

  扫地的小宫女们站起来,其中一个年纪小的,脸上被北风吹得红红的:“皇上可真好看啊!咱们主子娘娘真是有福气。”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一边用大扫帚划拉着地上的落叶,一边冷笑不说话。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

  “笑你不懂呗!”

  “我怎么就不懂了!”

  “幸福?我们主子娘娘要是真幸福也就不会被派到这绮年殿住了,你看这几株大黄树,真是难扫,跟个茅厕被炸开了一样,哪哪都黄。”

  “你这话说得,这绮年殿不好吗?现在没有立后,咱们主子娘娘同封妃娘娘不是平起平坐吗?封妃娘娘在皇上落难的时候得罪过皇上,皇上现在明面上不说,心里面肯定是记得的。再说了,那青峨宫里面全是大石头,哪里比这绮年殿强了?依我看哪,那封妃性情啊模样啊都不如我们娘娘,我们娘娘又如此受宠爱,皇后的位置准保是她的。”

  “谁知道呢,咱们主子娘娘再好也抵不过封妃娘娘家世好,皇上指望着封家的地方多着呢,再说了,这也不是只有绮年殿和青峨宫,不是还有云心殿吗?”

  “云心殿!”小姑娘一下子记起了这个平时不大出现的殿名。自皇帝登基以后,别人便不能用这个云字了,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可是这个云心殿就大大方方地用了,这名字还是皇上亲自取的,这地方原先是废后的养女灼灼郡主的居室,后来遭了血光之灾被封了,现如今装饰一新拿给这位神秘的胡妃住。

  皇帝自登基以后,没有住在养心殿里,而是住在自己小时候的进贤宫,那里原来归椒房殿,和云心殿离得极其近。听说皇帝基本上每天的上半夜都会待在那儿,非要等到那位主子娘娘睡着他才会离开,剩下的才是各宫妃嫔的时间。

  “你见过那位胡妃娘娘吗?”

  “哪能见到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心殿里当值的是杳无影杳嬷嬷,有她在,连只鸟都飞不进去。那胡妃娘娘又从来不出门,谁能知道她什么模样啊?”

  “不过我听说,她有病。”

  “什么病?”

  “伤病,下不来床,所以太后都没见到过她。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美人,能得到皇上这样的痴心。”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

  旁边的那个突然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

  “我笑你这模样好像纤雪阁那一位,听说她看着皇上的样子就是这样花痴,可惜皇上根本不惜得理睬她,唉,也是可怜。”

  “怎么个可怜了?我原是见过她几面的,好漂亮啊,只是没有我们小主有气质。”

  “没出身哪里来的气质,听说她是个孤女,本有个伯父,现在没有靠山,皇上根本不惜得理她的,自己又不安分,喜欢在宫里乱转,又不会说话,没人搭理她,成日里往永宁宫那边走。”

  “怪道连名分都没有。对了,永宁宫是住的哪一位主子?”

  “哎呀!”突然脚被踩了一下,女孩赶忙不说话了。

  廊道里走过来一个三十余岁的胖女人,嬷嬷打扮:“让你们做事,却只知道嚼舌根,以为主子娘娘性格好,纵得你们反了天了。你们看看,这叶子积了多少了?”

  那个大点的忙拿簸箕铲了叶子往门外走,却被门口站着的两个女子惊讶到了,大惊失色之后,便硬着头皮将银杏叶倒在路边转身进去了。

  门外两个女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一个生得明艳动人,一身黄色披风,一头丰茂好头发挽着发髻,头上插着几点金钗。另一个侍女装扮,窘迫地注视着她。

  黄衣女子脸上泛着苦笑:“鹊儿,你听见了他们说的吗,连扫地的都笑话我。”她知道他这两日都歇在绮年殿,刻意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大早假装来看银杏叶,结果人没偶遇上,却听到这么番半截子话。

  鹊儿咬了咬嘴唇:“这绮年殿的怎么这样不懂得管束下人,由着他们胡说,而且,还不关门!哼!”

  肖明琇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们说的都对,我就是个可怜虫。”

  “小姐!”

  “伯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先前把他气得那样,是我自己自作孽,连退路都没有。”

  鹊儿想了想道:“小姐,其实奴婢早就想说了,如果宫里待得不开心,咱们不如离开这里吧!反正你还没有封号,又是完璧之身,小姐又漂亮又有本事,出去难道还没路走了吗?我前几天还听到宫里有人说崔二爷如今家里发达了,却没有想着给自己某个好差事,反而想着要进画院。画院是什么地方?除了方便进宫,还有什么好处?鹊儿估摸着,二爷还在惦记小姐呢!依奴婢看,小姐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向皇上请个恩典,出宫去算了,回去跟二爷说几句软话,你们定能够和好如初。”

  鹊儿觉得自己说的一字字一句句都掏着心窝子,肖明琇的表情却不对了,柳眉倒竖:“你怎么这么傻?今时不同往日,哪里还有回头一说?再说了,他这个窝囊废,又岂能配得上我?你回纤雪阁吧!我想自己走走!”

  “小姐,你又要去见那个疯……”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是!”鹊儿不情不愿地闭嘴,退下。

  走过翠微宫,听见喧腾的人声,明琇下意识地躲在树后,便看到翠微宫门口正拥簇着好些人,一个美貌中年妇人将一个略有些胖的青年女子送出来,二人十分亲热,旁边围着一圈宫婢太监。

  那妇人正是当今太后,而那青年女子便是封俪人,太后对封俪人十分热情,若不是熟悉内情,明琇几乎要将他们错认为母女。她记得自己刚入宫的时候,太后待自己也很亲切,虽然现在也不算差,但从来没有过这么好,她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

  封俪人家里世代簪缨,母家又是江南巨富,在大昱极有影响力,而且她不光有势,还有钱,明琇打量着封俪人身上的首饰衣裙,她穿着一件洋红缂丝袍子,下面的裙子不知是什么工艺,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新皇十分节俭,要求宫中妃嫔也如此,封俪人身上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并非宫中配备,而是她的私物。

  明琇不由想到,自己不认得云齐之前,在肖家庄也是呼风唤雨的,伯父在这些上面从来不曾亏欠过自己,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一开始便不认得云齐该有多好。

  如今伯父不知所踪,自己在宫里亦没有靠山,她想见云齐,中间关隘重重,连疏通的钱都要没了,她从前想着进了宫便可以过金碧辉煌的日子了,现如今看来,自己却落魄得仿若一个乞丐。

  她躲在树后,直到封俪人被人前呼后拥地离去,太后也被人搀扶着回去这才走了出来。

  穿过翠微宫就是永宁宫了。她从中间的巷道进去,便看到了熟悉的花圃,里面种着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在凌冽的北风里送着芬芳。今日里似有不同,花圃边上停着一乘小轿,站着几个侍女太监,看服色,并不是宫里人。

  “你什么时候能听女儿一回呢?”

  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本宫在这里过得很好,你要跟着你那个杂种去南诏,你自己去!”是玉太妃的声音。

  一个美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明明是生着气的,脸上却并不明显,只有那微微起伏的鼻翼泄露了她的情绪。她急匆匆走到门口,见到明琇一愣。明琇打量她面容,温婉娇憨中透着一点精明,和玉太妃有些相像,想来就是长公主邝菁菁了。

  邝菁菁看了她两眼,转身上了轿子。

  明琇正要转身,身后传来声音:“本宫估摸着你要来了,果不其然。”

  明琇走了过去:“明琇拜见太妃。”

  玉太妃一笑,她头发花白,脸上皮肤却十分细腻,绘着严妆,穿着也不合年纪的鲜艳夺目,身形矫健,腰上别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我们俩就不用拘泥这些虚礼了,刚刚让你笑话了,唉,我和我女儿总是说不了三句话就吵架,还不如你合本宫心意呢。”明琇之前居住在翠微宫,不喜欢每日里无所事事,便在宫苑旁边走动,却碰到了正在晨练的玉太妃,才知道这深宫里居然还有会武艺的嫔妃娘娘,两个人一见如故。

  永宁宫也有奴仆,但玉太妃嫌弃他们碍眼,都被赶到离得有些远的地方去住了,只是会在固定的时辰前来做些收拾洒扫补给的活儿。

  “为了什么吵架呢?”明琇一边问一边被玉太妃牵引至屋中,这屋子里分门别类放着各式草药,墙上裱着两张画,一张是一身铠甲打扮的玉太妃,她腰别长刀,模样俊俏,英姿飒爽,另一张画上的人很像云齐,但是更阴柔秀美一些,也穿着一身铠甲,明琇知道这是先帝年轻时的样貌。

  “唉,她的那个蕃子小狼狗估计是嗅到了危险了,想带她走,她非要拖着本宫一起,本宫才不去呢,我舍不得我的花草我的屋子,跟她住在一起还不得天天吵架。本宫早年间算过命的,唉,母不亲女不爱,注定是要孤独一辈子的。”

  “太妃也没有母亲?”明琇自小无父无母,只有伯父。

  “嗯,本宫的母亲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呢,可惜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开了,不过本宫还有父亲,当年本宫的父亲可是富可敌国,先皇都要看他的脸色吃饭。”

  “所以,先皇是为了钱财而和太妃在一起?”

  明琇说话不好听,玉太妃却一点也不介意,回答道:“我就是喜欢说话这样直接的人,这一点你像我。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儿。算是吧,当年虽然我很美,先皇对我却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要我父亲的钱招兵买马,我们也就一直做着假夫妻。”

  明琇听到这里有些激动,这和自己的情况分明有些相似:“太妃这么美还对他这么有用,先皇为什么还是不爱你呢?”

  “人跟人也要讲缘分的,缘分也有个先来后到,他当时好像刚死了妻子,一直没缓过劲来,只是利用本宫罢了。”

  “刚死了妻子?”

  “是的,他先前在西南老家有妻子的,结果失足落水死掉了。”

  “那太妃就这样任由先皇利用吗?”

  玉太妃一笑:“自然不会。”她小声道:“所以我背叛他了,弄出了一个孩子。”

  “什么?”明琇惊呆了。

  “就是我女儿,是在军营里弄出来的,他知道,他把那男人杀了,却不敢把我怎么样。离奇的是,他同我没缘分,同这个孩子却很有缘分。当时还在打仗,菁菁才两个月大,我们面临着打仗以来最困难的情况,他,或者说是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差不多要输了,输了我们就全完了,我父亲给他弄的那些军队,大冬天的仅剩的一点粮草,全完了。当时我们在军营里一筹莫展,绞尽脑汁和幕僚想出了两个作战计划,他选了一个,却不是很有把握,结果我女儿就在那个时候哭了,他觉得这是不祥之兆,于是选了另一个,我女儿便笑了。他就赌了一把,选了第二个,结果那场仗他大胜,那也是他人生彻底的转折点呢。”

  “原来当年先皇和长公主之间竟然还有这些曲折,难怪他这般宠爱长公主。”只是,玉太妃这么堂而皇之说自己女儿是野种,真的好吗?

  玉太妃望着明琇道:“所以我说,人同人是讲缘分的,对了,我看你这回比先前看起来似乎还要心事重重,怎么了?”

  明琇听到太妃这样问,忍不住眼泪就要流出来:“太妃,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和宫里这些妃子不一样,他们很奇怪,要什么都不明说,我不是要钱也不是要地位,我就是喜欢皇上这个人才来宫里的,可是,从前他没当皇上的时候,对我和颜悦色的,现在却根本不搭理我,我为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可是他……”

  玉太妃望着她:“我们这些武林中人在装腔作势这方面自然是不如那些闺秀的,所以,你希望他怎么样呢?”

  “我希望……希望他喜欢我。”

  “这可就难了。”

  “没有办法了吗?”

  “倒是有啊,本宫也可以帮到你,就是,你先找到他喜欢谁。”

  “喜欢谁?”明琇脑子里浮现出赵晚晴和封俪人,还有住在云心殿的胡妃,她隐隐约约猜到那个人可能是胡霜,但是这三个女人在她脑子过了一遍,心里却只剩下封俪人,她那春风得意的样子,那一身精致无匹的衣饰,都是自己想要的羡慕的。这个女人甚至曾经背叛过云齐,都被原谅了。

  “找到了他喜欢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你要收集她身上的气味,然后交给我,我再帮你配置出一样的。人和人其实一开始并不是看样貌、而是闻气味的,他喜欢那个人,也肯定是喜欢她的气味。你身上的味道如果能跟她一样,便可以起到迷惑他的作用了。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一个人易容易得再像,如果气味不对也是没用的。其实改变容貌并没有那么难,真正难的是模仿气味,你知道吗?”肖明琇听得一愣一愣的。

  崔宁第一日入画院当差,京城便下初雪了。

  他走到窗边,撑起窗户往外瞧,细雪夹着冷风打在脸上,他眯了眯眼。

  隔着眼前的不远的灰色院落,便是宫内了,薄薄的一层银色细粉覆盖着靛蓝的琉璃瓦,隐隐约约露出的朱红的墙壁,空中那些细碎的冰凉一点点下着,为这富贵荣华的所在添了几分肃穆和寂寥。

  画院几个小画工趴着门框往崔宁屋里看,就看到一个个子挺高肩膀挺宽的青年男子,细腰上系着玉带,把一件从六品的湛蓝色官服穿得十分好看,却只是临窗站着,看着外面,静静的。

  画院在皇宫前庭背面的一排琉璃瓦灰墙面的房子中,紧挨着放书画档案的昭明院和造首饰造像的金工局。因为还有半月便是宫里太皇太后的生辰,除了昭明院,画院和金工局这几日都忙碌异常,太皇太后素来笃信佛教,画院按照太后的要求,送一副七宝千手观音,并由太皇太后最喜爱的画师山子达作画,金工局再按绘像造成佛像,这观音像也极有讲究,观音面孔需按照太皇太后的尊容来画,如何做到又像又合太皇太后的心意,说起来并不是容易的差事。

  但是再忙也忙不着崔宁,因着他今日来点卯,前两日便给他新辟了一间屋子,里面假模假式地摆了些需要做的工作,还专门派了个小跟班专门给他煮茶跑腿。

  刘掌事清早来,什么都不干,先来把这位爷安置好再去隔壁开工。

  突然听见击缶的声音。

  声音很大,把崔宁神游的思绪也拉了回来,一旁煮茶的小厮元宝道:“崔大人不必大惊小怪,这是提醒下朝了。”

  崔宁哦了一声。

  元宝仗着画院和宫里挨得近,自己知道许多崔宁不知道的掌故,老气横秋地道:“今日下朝又晚了,皇上又收拾那帮大人呢!”

  “收拾?”

  “嗯,收拾!这位新皇上可不是一般人,前几日那个有名的言官王大人说话得罪了皇上,皇上命人脱了他裤子就在冷风里打板子,打人的地方,就在这院子前头不远的地方,嗷嗷叫的这边都能听见,也是活该。平日里作威作福,满腹盗娼,到了皇上面前又装圣贤拿着范儿,还读书人呢,真不要脸。”

  崔宁:……

  下了朝,许是因为下了雪,云齐兴致挺高,轿子抬到后庭,便下了轿子屏退了一干宫人,只带着赵景松慢慢往前走。眼看就要到云心殿了,明显有些开心,双臂张开,似在感受雪花,又似在拥抱什么,高大的身材在精美合身的龙袍和明亮的笑容映衬下,英俊得犹如天人。

  赵景松举着伞弓着身子站在一侧,他哪怕不抬眼看也能大致猜出云齐脸上的模样,不由得感叹,这位年轻的皇上此时看上去同京城里纵马欢歌的贵族少年并无二致,殊不知在朝堂上却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

  按理说他才二十余岁,从前虽在朝中担着职位,不言不语,闷着声做事,朝中这些老家伙都斗了多少年了,起初也没有太把他当回事,毕竟先帝爷可是传说中天赋异禀之人,结果没有想到,这位爷虽然年轻,比起他老子简直有过之无不及,眼睛更亮下手更狠。看上去危机四伏的场面,他几句话就拎得清清楚楚,处事仿佛没有感情一样的不偏不倚,如今的兵权都在赵家封家手中,先帝才死了多久?八王爷就莫名其妙地病死了,谁又敢说个不对呢?

  “你看!”云齐有些激动地对赵景松道。

  赵景松抬眼一看,云心殿那落着雪花的园子里,大红的宝石茶花,黄色的腊梅花,白色的珍珠梅竟然一夜之间都开了。

  赵景松连忙道:“恭喜皇上,这是祥瑞啊,今年……”他原本想说些国泰民安、海晏河清之类的话,讨云齐开心,虽然这位皇上极其务实,但是毕竟这样的话恐怕没有谁会不爱听。

  谁知道皇帝却道:“对,这是祥瑞,她一定会好的!”言毕就穿过园子,直接进屋去了。赵景松心里想,敢情屋子里这位的病情在皇上心中竟如此重要。

  园子里花团锦簇,屋里却雪洞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一张硕大的螺钿床,连镜子都没有,一身白衣的胡妃斜靠在**闭目养神。那个大高个子中年妇人杳嬷嬷就像只长脖子秃鹰一般坐在床对面,腿间放着一个箩筐,手中装模作样地做着女红,一双精明的眼睛却放在**的人身上,她此时起身给云齐行礼:“皇上。”

  她不像宫里人,见到主子一般脸上都面无表情,只是跪着,除非主子问话,才会带着相应的表情,她脸上带着一种谄媚的微笑,配上她那张丑脸,看上去颇为惊悚。

  胡妃在**坐得稳如泰山,白衣领口有点大,露出里面缠得密密的绷带。

  屋子里生着地龙火,暖和异常,小宫女上前为皇帝脱了外袍和靴子,披上了一层白色暗纹袍子。

  皇帝吩咐杳嬷嬷去给自己倒茶,顺势就坐在床沿上,用手去搂着胡妃细弱的腰肢,低声在她耳边道:“怎么了?外头下雪了呢!还不舒服吗?”他虽是皇帝,但是对女人十分有耐心,长得又英俊,低声细语的任谁听了都脸红心跳。

  胡妃轻哼一声,睁开眼睛:“成天一个大活人杵在面前,时时刻刻盯着,我索性闭上眼得了。”

  皇帝一笑:“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胡霜望着他道:“安危?皇上是怕我从**翻下来摔死吗?”

  皇帝失笑:“那你想如何?”

  胡霜将本来拧着的面孔转过来,几乎就在云齐的怀里了,她并没有羞涩闪躲的意思,仰着脸看着云齐:“你把她给我弄走!”

  “杳嬷嬷功力高强,她走了谁来保护你呢?”

  “皇上呀!皇上的功力不是更高强,皇上就在这里陪着臣妾,不好吗?”

  赵景松亲眼见到皇帝脸红了:“是吗?可是朕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哪里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交给她朕才放心。”

  胡霜甩了甩皇帝的胳膊:“皇上自然是忙啦,不是在这个妃子这里过夜,就是在那个贵人那里过夜,忙得很呢。”

  皇帝看到她嗔怪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脸上带着恍惚的笑容,轻声道:“你在生气?你在吃醋?”

  胡霜看着他不说话。

  皇帝笑起来:“你原谅朕了?”

  他分明有些意乱情迷,渐渐把脸凑向胡霜,胡霜却“呀……”地哀号了一声。

  皇帝发慌:“把你弄疼了?朕看看你伤势怎么样了。”

  言毕,动动她的手臂,皇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太医院今天来给你换药了吗?这药味儿不对。”

  胡霜没做声。

  杳嬷嬷进来道:“来换过了,结果小主说药不对,要换两味,不然还得肿着。太医院那位刘大人,说是听都没听过这样的方子,不过当场仔细看了一遍,脸就臊得通红,自己也承认,小主说得对。就是小主找的药有些偏门,用起来有些凶险。”

  整个空气中突然弥漫出奇怪的尴尬。

  皇帝本来的柔情蜜意一下子变得生硬:“换的什么药?”

  “好像是红粉和芫花。”

  皇帝一笑:“又是毒药,朕忘了,谁能比爱妃制毒弄药的手段高明,你积了这些毒药拿来作甚?”

  胡霜轻哼一声:“皇上既然这般不信任我,索性把我的手也剁了吧,再把我的眼睛也戳瞎,皇上便彻底放心了不是吗?”再也没有先前的鲜妍婉转,转身要躺下去。

  皇帝抱着她:“你别生气,今晚朕哪里也不去,就在你这儿歇下还不好吗?以后这些毒药什么的你再别碰了,这里是宫里,你知道的,不比外头,你有这些本事,让人捏着了把柄,会害你的,到时候朕也未必护得了你!”他抱着胡霜的背,嗅着她身上的药草味道,轻声道:“你置气做什么,毕竟以后日子还长得很呢!”

  胡霜却不说话。

  赵景松见两人一齐坐在**了,连忙对杳嬷嬷比了比手势,两个人和外间的宫婢太监急急出去了。

  云齐道:“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胡霜不做声。

  “那时候母后一点宠都没有,朕连父皇的面都没见过,吃穿都差。朕七岁才头一回上上书房,字都不识,长得又瘦又小,别人欺负朕,你看不惯站出来保护朕,你记得吗?”

  提到崔太后,她就咬紧了牙。

  胡霜转脸望着他:“所以那个娃娃是你母后偷走的?”

  皇帝捧着她的脸道:“你杀了父皇朕都不闻不问,你还要怎么样?我母后也是不得已。不说这些了,朕原是有话对你说。母后一直想见见你,你的伤也快要好了,再过十日便是初一,大家都要去母后那里请安,你也一同去如何?”

  胡霜沉吟片刻。

  云齐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怕被你母后认出来。”

  “认不出来的,我母后心地仁善,只要朕喜欢,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胡霜不语,却觉得脖子上发痒,竟是皇帝埋头于此。他分明有些情动,将胡霜托举了起来。

  “臣妾骨头还没长好,皇上就不怕把臣妾弄残废了?”胡霜冷冷道。

  皇帝只是亲她,将她向帐角逼:“就亲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朕会小心的。”言毕抱起胡霜,胡霜只觉得一股刺骨的恶心,哇地吐了出来。

  一时间,皇帝所有的兴致都没有了,站起了身子,眼睛里冰凉凉的:“来人!”

  杳嬷嬷连忙进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吐了?真是要不得。”

  皇帝一边伸手擦拭自己身上的污秽一边道:“别埋怨你们主子,她身体不舒服,还不快让人过来帮她收拾一下!”

  众人忙忙碌碌,赵景松道:“皇上,晚上还在这儿歇吗?赵主子那边派人传了话过来,说是备了饭食在等候呢,听说专门做了皇上爱吃的几道菜。”

  皇帝没做声,拿眼睛去看胡霜,却看到胡霜正闭着眼睛发抖,他心中一阵窒痛和懊丧,终是点点头:“行,摆驾绮年殿。”临出门似想起什么,对着杳嬷嬷道:“你以后不要老像根蜡烛一样插在你们主子跟前,你就在外间,你们主子有什么需要再过来,听到了吗?”

  言毕,又看了一眼胡霜,这才走出去,屋檐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把这夜晚时分照得时分明亮。皇帝一边等着来接自己的轿子一边对赵景松道:“跟太医院说,以后开药只管开,不管胡妃要换什么药都不要给他换,派两个影卫在云心殿守着,有任何问题速速报给朕。”

  “是!”

  待屋中人都走了,胡霜坐直了,看上去和一个没有伤病的人并无多少区别,她的伤势早已没有大碍,那些肿痛流血都在自己的计算之中。

  杳嬷嬷端着给胡霜准备的饭食走进来:“娘娘,该吃饭了!”语气中却有几分势利和嫌弃。

  胡霜将那盛粥的玉碗端起来,做出要喝的样子,抬头一看,那杳嬷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一扬手,一整碗热粥全泼在杳嬷嬷的脸上。

  那杳嬷嬷没想到她一个没了功夫的病人手脚这样快,一时躲避不及,烫得叫起来。

  胡霜冷笑:“你算是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拿腔拿调?”

  杳嬷嬷一边擦着身上的粘滞,一边道:“奴婢自然不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皇上让奴婢看好娘娘,奴婢自然是要谨遵皇命不是?”

  胡霜冷笑:“好一张利嘴,你且把你的手伸出来看一看。”

  杳嬷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手举起来,却发现自己右手整个发黑,一按还疼。

  她终于慌了:“这是?”

  “不好意思,杳嬷嬷,我给你下毒了,这毒是红粉和芫花以及其他一些药材制成的,虽麻烦却也难不倒我。你别看现在不过是一只手,但凡没有解药,三日内便是致命,你看着这太医院的人在我这里开了这么多日子的药了,想必心里有数,这些人不懂解毒,在这里,能有这解药的,便只有我一人。从今往后你若不听我的话,我便不会把这解药交出来,只让你死便是!”

  “你!”杳嬷嬷冷笑:“奴婢去告诉皇上!”

  “你去啊,你觉得他会向着你还是向着我,我就算现时把你弄死,他难道会让我抵命?我记得你哥哥死了有几个月了吧,他给皇家卖命,落得了什么好了吗?”

  杳嬷嬷终于有些慌了。

  胡霜道:“不如这样,你今后帮着我办些小事,我定期给你解药,咱们相安无事怎么样?”

  “你要我做什么?”

  胡霜:“你去给我弄个陶盆来,里面装点土。”

  “啊?”

  杳嬷嬷讶异地看着胡霜从右手上褪下那个宝贝极了的草镯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抠出一颗黑色的种子。

  胡霜将种子递给杳嬷嬷:“把这个种上,每日浇水一次,三日后即可以抽芽,八日后的黎明时分它会开花,把花朵摘给我,若是这花种不活或是被发现,你就等着一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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