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景阳宫里，柳嫣拿了支插瓶的桃花逗着廊下的鹦鹉，漫不经心的应着淑妃娘娘的问话：“正是要避开那琼华宴，才这时候过来看望娘娘。宫里太闷。不适合我这种野猴子待着。”

　　淑妃笑骂道：“是，就只有锦岚关那种地方适合你，有山有水，又有人能镇得住你。”

　　柳嫣嘴角的笑一僵，强笑道：“我也不回锦岚关了。正是不想受人镇住了呢。”

　　“咦？那你打算去哪里？”淑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不打算深究，轻巧的转了话题。

　　“还没想好。天大地大，哪里容不下一只野猴子呢。”柳嫣笑道，“这两日已经看过了江南桃花，说不定要去看看大漠黄沙了。”

　　“果然是个野性子，难怪能把风花雪月写出风刀霜剑的味道来。”淑妃拉她过来坐下，点着她的额头道。

　　柳嫣大笑，“塞外有种狼毒花，我去寻来给娘娘插瓶，一定更又味道。”

　　两人又拿塞外风物说笑了几回，柳嫣就要告辞出宫。赵璟钰却在景阳宫外等着她，“柳柳，沈濯缨方才正从父皇的御书房出去，你此时出宫，只怕会遇个正着。”

　　柳嫣毫不犹豫转身又进了宫门，“我去求娘娘让我留宿一宿，明日再出宫。”

　　赵璟钰看着柳嫣的背影，眼神幽暗中有隐约的热切闪过。

　　柳柳，既然子清不懂珍惜你，那我就不会再放手！

　　柳嫣两日后出宫时，沈濯缨已经踏上了回锦岚关的官道。

　　民间对局势的把握和应对永远要比庙堂高层迅速。

　　自从要重开丝路的消息传出，边境各个关口就快速发展了起来。甚至在丝路还没有正式开通时，就不断有商旅到边境来打探消息，顺便带来了试水的货物。

　　锦岚关作为斡兰河边境最大的军事大营，自然责无旁贷地担负起探路、剿匪清路、建立都护府等一系列活动。

　　锦岚关里的官兵并不比战时清闲，甚至更加忙碌。短短半年光景，他们就出兵扫**了楼兰附近的大小匪帮六七个，把那些什么“毒蝎”、“沙狐”之类的沙匪打得哭爹叫娘。

　　永嘉二十三年，通往西域各国的丝绸之路重新开通。大雍和天漠联合在丝绸之路沿途设都护府，一边继续清肃沙匪，维护商队安全，一边重建荒废多年的西域边贸。

　　距离锦岚关大战过去补给两年，战火的烽烟消退，边关各镇就如春风吹拂的野草，在贸易的推动下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将军，刚才带回来的这五六十个，怎么发落？”杨藏锋在大帐里倒了一大杯水灌了下去。歇了口气问道。

　　沈濯缨眼皮都没抬，在行军图上圈圈点点，“老规矩，愿意充军的编入预备营，不愿意的送去做徭役，建都护府。”

　　“是。……还有个事……”杨藏锋踌躇。

　　沈濯缨抬眼看他。

　　“我回来的时候，绕路过了沧州城外，遇到天马帮的人。”

　　“齐羿？”

　　“是。他带了一队帮众，正打算从沧州进入天女草原，探看丝路和周边部落的情况。”

　　自从江源不在，沈濯缨一直想招揽齐羿入军中，接手江源原来情报采集传递的斥候工作。但齐羿以散漫惯了，不堪军营整肃的生活为由拒了。之后沈濯缨就一直以合作的关系，从齐羿手上购买情报。

　　“这次有什么信息？”

　　“澈王让他传信，都护府的人手都已经选齐，说是交给您全权安排。”杨藏锋呈上一本名册。

　　沈濯缨再次垂下眼皮，淡淡道：“知道了。”

　　太子要掌控军权，澈王就另辟蹊径，打算掌控国家的经济命脉。如今丝路初开，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更好的机会是，都护府的建立需要大量守卫，征兵征得名正言顺。

　　如今，八个都护府的募军工作，已经通过宫内和边关这两只手，布置得差不多了。

　　“还有事？”沈濯缨瞥见杨藏锋还不走。

　　“呃……就是，据齐羿说，内地许多镖局也在探丝路的情况，甚至会有商旅求助于武林中人做保镖准备出关。一些世家则是为了利益也派了弟子出来探路……如今丝路可热闹了。”

　　沈濯缨停下笔：“比如？”

　　杨藏锋在忠于主帅和忠于自己对齐羿的诺言间两难，额角冒汗地道：“比如……比如飞鸿山庄和留剑山庄……”

　　沈濯缨立刻接口道：“柳嫣和简宁也在？”

　　杨藏锋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心道是将军自己猜出来的，可不是自己故意泄露他们的行踪，不算了违了诺言。

　　沈濯缨握着笔定在那里，须臾再次低头，淡声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杨藏锋没辙，垂头丧气地应声出去。他眼看着将军好容易明朗起来的脸色，在柳姑娘离去后，又再度沉郁，连话都少了。如今除了分析情势，布置任务，将军根本就是惜字如金。

　　可是，机会他也创造了，情报也提供了，将军自己不行动，他还能怎么办？

　　门帘落下后，沈濯缨才从怀中摸出一条银链。链子上挂着的银锁和铜钱构成的链坠，已经被摩挲得油光发亮。他端详良久，把那链坠放在唇边虔诚地一吻，眼角却扫到放在案角的，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家信。

　　他黯然地闭上眼睛。他丁忧在身（注），三年内是不能上柳家提亲了，只是，自己怎么有资格让她等自己三年呢？

　　齐羿的马帮里，不但柳嫣和简宁在，柳靖和林婉儿也在。

　　这几位少主虽说是跟队伍来考察路线，但实际情形是——“你们该不是请我当向导，来郊游的吧？！”

　　齐羿的抱怨道出了真相。

　　然而出来郊游的各人，心情也不尽相同。

　　正如此时，柳靖看那林婉儿和简宁又找个避人的角落，甜甜蜜蜜地卿卿我我去了，而自家妹子孤零零地远离人群对着夜空出神，他就觉得糟心。

　　他踱了过去，递给柳嫣一个刚烤好的兔腿，“咱们不必理会简宁那对。庄子里安排的事都完成了，该探的路也探了。接下来是带你出来散心的。想去哪里，让齐羿那小子带路就是。那些古城废关隘他懂得多。”

　　“你想去哪里？我随意。”柳嫣真心觉得哥哥是来探险的。

　　柳靖却不觉得，他怒其不争地道：“木头脑子，怎么是我去，自然是齐羿跟你一起去啊。我这是在帮你，那小子踏实稳重，如今也是飞马帮中二当家了。难不成你还要一棵树上吊到几时？”

　　柳嫣哭笑不得，上下看了哥哥半晌，真诚道：“哥，我最近才发现你的一项重要品质。失敬失敬。”

　　“怎么，如今才知道我最疼你？”柳靖得意道。

　　“你鬓边插枝红花、腮边涂两朵腮红，就能拿下拉纤说媒的半壁江山。被埋没这么多年，实在太可惜了。”柳嫣说完赶紧一蹦三尺远，往火堆旁的人群走去。

　　“你个臭妮子！”柳靖随手抓了个土疙瘩往柳嫣后背丢去。他使了个巧劲，土块飞得不快，却没带出一点声音。

　　柳嫣头也没回，把啃剩的兔骨头随意朝身后一丢，恰恰打在那土疙瘩上。摆摆手走远了。

　　柳靖咂摸着嘴摸了摸下巴，这妹子什么时候练就了背后长眼睛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