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是从叶老太太嘴里听到丁诺的名字，一瞬间她还是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愤恨。

　　现在她彻底无依无靠了，只有叶启然了，她还要逼她，把她逼得无路可走。

　　叶启然只顾着夹菜，丝毫没注意妻子的表情不对劲。

　　“下午我就去邀请她，我昨天看了歌厅的排班表，她今天不上台。”

　　叶老太太还故作开明地拍了拍顾筠的手背：“阿筠，你同意吗？妈得征求你的意见。”

　　顾筠放下筷子：“我要是说我不同意，您就不让她来了吗？”

　　“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叶启然面色不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筠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叶老太太娇声怪责儿子，那神态，她若是再年轻十几岁，看着真像一对姐弟恋的情侣：“跟你说过，不要这样对阿筠说话，夫妻之间有事情要好生商量。”

　　母亲让步，叶启然就不乐意了，非得请丁诺上门吃晚饭不可。

　　丁诺对他的邀请欣然应允，叶启然舒了口气，至少这说明她晚上没有其他安排，不跟戴浩民约会。

　　晚上六点，丁诺随着叶启然进门，叶老太太笑逐颜开，不停地对她嘘寒问暖。叶启然上洗手间，叶老太太看顾筠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半点反应都没有，便伸脚勾了勾她的腿，语气不再像先前那么虚情假意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正在一点点褪下。

　　“发什么呆呢，去给曼蓁倒杯水来。”老太太寒着一张老脸催促她。

　　顾筠很惊诧，她知道婆婆从自己进门那天就看自己不顺眼，但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对自己提出这么直接的要求——这是不带半分遮掩的鄙弃。

　　“不是有佣人有保姆么。”她脸皮子微微抽搐。

　　“亲自招待，和佣人保姆能是一个级别的？”叶老太太笑容中掺着冰棱，“不听妈话了？”

　　顾筠还没动作，丁诺就慢吞吞地开口了：“妈，您老拿听话不听话压人，这就没意思了，大家都知道，没有退路的人最听话，也最会看人眼色，这些都是要靠自觉的。逼迫来逼迫去，闹不好人家是个有骨气的，偏不吃这碗饭了，自己谋生路去，您说是不是？”

　　顾筠猛一抬头，气得嘴唇都在哆嗦：“陆曼蓁，你果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了？谁给你的底气对我指手画脚？”

　　“你倒是说说，这儿怎么就不是她的地盘？”叶老太太沉声道，“我和你爸已经收她做女儿了，把她当成亲闺女。认亲仪式那天，她难道没喊你嫂子么？到现在了还说出这种寒人心的话，顾筠，我就不明白你父亲是怎样教导你的。”

　　听她拿自己去世的父亲说话，顾筠最后一根神经也崩断了，歇斯底里地揪着她领子破口大骂。她骂不出有逻辑的句子，一个脏词一个脏词往外蹦，在丁诺听来，这更像野兽的嘶吼。

　　叶老太太一把老骨头，被她撕扯几下就扛不住了，失去平衡，堪堪往地上栽。丁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叶启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登时怒发冲冠，把顾筠揪到一边，左右开弓往她脸上扇了两个巴掌。

　　巴掌声非常清脆，在空中发出短促地爆鸣音。

　　丁诺轻轻抓住他的手腕：“也不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叶启然喘着粗气，眼睛红了：“她这样对我妈，我如何能冷静？”

　　“你都不知道前因后果呢。”丁诺轻声道。

　　“这还需要前因后果？她对我妈动手，这是触犯我的底线，任她有一千个一万个正当理由，我一个也不听。”叶启然把顾筠打得栽倒在地上，然后将叶老太太扶上沙发，温言细语帮她顺气。丁诺走到顾筠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你看呀，这就是你当初一心想嫁的男人。”

　　顾筠浑身一抖，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滚进地毯里消失不见。

　　丁诺将她搀扶起来，带她去另一个小沙发坐下。叶启然指着她，吹胡子瞪眼：“你也配坐这种地方？”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难不成你还想她跪着？”丁诺横了他一眼，语气悠悠的，要说是为顾筠求情，也不太像。只不过现在的场面，比较适合出现这样的话，她就说了。

　　叶启然没听出她真正有偏袒顾筠的意思，更像是在说客套话，便越发来劲，走过去把顾筠提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掼：“今天我还就要你跪下了。看来之前对你太宽松，不来点狠的，你连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拉下来！”

　　顾筠被他踢了膝盖窝，踉跄一下，扑通跪倒在地毯上。叶启然走到她身后，踩着她的两条小腿，不让她站起来。

　　丁诺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看好戏，发出叹息：“真可怜。”

　　叶老太太故作虚弱地咳嗽几下：“曼蓁，妈知道你心肠软，以前也和她是朋友，不过启然有一点没说错，她太爱使小性子了，确实应该磨练，日子还长着呢，老是这样，以后可怎么过啊。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哪天不明不白就被打死了。可话又说回来，我一条烂命挨了这么久，死不足惜，启然还要被这样磋磨多少年呢，我这心里不落忍。”说着说着，竟然真的落下几滴泪。

　　丁诺简直想为她的演技献上最热烈的掌声。扪心自问，她自己在上本书里当演员，演技远没有这么炉火纯青。

　　叶启然最听不得自己妈说这种丧气话，他深知自己成长过程中妈受的苦，父亲不着家，妈只有他了。

　　他放开顾筠，坐到叶老太太旁边，抱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垂泪。丁诺看他们上演这一出母子情深的好戏，突然感到齿冷。

　　她想起人渣前夫。那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他是小地方出身，论地位和排场，跟她书里的男主角没法比。但是这种恶心的思路和手段，却是一脉相承的。

　　叶世源也有这么一个以儿子为中心的妈。心苦嘴毒，见家长时她上门拜访，那个老女人从头到尾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全程拿她当保姆使唤。只怪她当时太天真单纯，简直可以说是没脑子，为了爱情，还是结婚了。

　　顾筠和当年的她是何其相似啊。

　　短暂的愤恨过后，丁诺心中涌起快意。

　　就该让顾筠——让秦浅的替代品尝尝她曾经的痛苦。将来她还要让秦浅本尊亲自领教一下。

　　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