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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两不顺

致姗姗来迟的你 郑零零 5055 2024-10-18 10:22

  

  一大早上六点不到,我又就被我妈频繁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我从**爬起来,站在洗手池前看着自己,生硬的把牙刷捅进嘴里,用力的来回搅动,以此来惩罚我昨天跟周瞳、于蔷蔷微信语音时没来得及掩好房门。

  我爸也不吭声色的倚在洗手间的门口,趁着我正在刷牙,攻其不备朝我开火:

  “别挑啦,女人越老越不值钱。”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是个人口贩子,看到适龄女青年都忍不住要标价贩售。

  “早点嫁了吧,我跟你妈丢不起那个老脸。”

  未婚是犯了国法还是影响了市容,我有尾随一百名男子强奸杀人销赃埋尸么,我有去天桥上装成断手断脚的乞丐讨钱么?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还指望能早点抱上外孙呢。”

  你们生儿生女是为了配种么?养头猪啊!

  我爸每说一句话,我内心都汹涌跌宕像是地壳运动,岩浆上升靠近地表,我奋力的吐出一口白沫。

  “冯榕哪里不好,家境相当、年龄相当、工作相当。”

  “但我们的感情并不相当啊。”这一次我终于喊出了口。

  我跟我爸大眼瞪小眼的对看,这场对持结束在我凶残的将自己一张逼近保质期的脸塞进了毛巾里。

  “作孽啊,作孽啊!”我爸一副西楚霸王自刎乌江般的长叹,像钝的刀一样一声声凿在我的脊椎骨上,胸腔里闷得像雾沉沉的北京的天。

  清醒只是一瞬间,马上就会妥协过来,妥协过来就会沮丧。

  手机一开机就跳出好几条冯榕的微信,关心我日常起居、安排我的衣食住行,我一律都回复好好好、行行行、你决定。

  在惨淡的现实面前,论我如何铁齿铜牙,纵使能咬碎那枚一克拉的Tiffany钻戒,都无力去推动那条一路直行入婚姻却突然中途偏轨的高铁,只能且行且看,祝它平安。

  大概是快到年末的缘故,公司里呈现出一种改朝换代的萧瑟,严主编甚至都赶不及过年就已经提前退休,美其名为要替新主编腾出办公司装修一番。连平时坐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美编小周,也奋起的在办公室里派起了喜糖,这才如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子,溅起了零星般的几句话题。

  “小周你才多大就准备结婚了,我想想,我记得你是93年的,是的吧?”李编辑接过拿盒喜糖,愁云惨淡的脸上似乎放晴了那么几秒。

  “我90年的,也不小了,咱们办公室里好像没结过婚的人里就数我年纪最大了吧?”小周的声音是藏不住的雀跃。

  “怎么可能,你是忘了咱们赵主任……”同事嬉笑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一个人的办公区域更加萦绕着末日的萧条,连一盒喜糖都没人愿意递进来朝我迎面轰炸一番,这是我长年累月忽略了与同事之间的互动而结下的怨果,我猜想就连我的背后灵都看不下去想要做法操起大锤击向我的后脑勺。

  我站起来,在办公司的窗边踱来踱去,我想抽根烟。事实上我并不会抽烟,我只是想摆出一副惨淡忧愁的样子,与此情此景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我的电脑响了一下,是收到邮件的声音。

  打开一看,是新任副主编烧的第一把火,将我原本提交的《年味》——主打湖北各地年夜饭上的特色美食的专题驳回,而我收到的新的选题是讨论剩男剩女如何在过年面对亲戚催婚——其美名是关爱大龄未婚青年,还顺带留言一句“赵主任一定深有体会,我相信你能完成好今年最后一个副刊的重要专题”。

  据同事间的八卦谣传,新任副主编是个早婚早育跟国家鼓励政策杠上的中年妇女,婚姻美满事业顺利孩子乖巧四老给力,自己除了工作之余,还出过几本婚姻之道恋爱鸡汤的书,还挺火爆的,所以论资历人脉知名度来讲,远远可以把我甩到山那头,是个名副其实刻薄我,我都找不出恶语回敬浑身闪着胜利的金光的女人。

  我小心翼翼的回复了邮件,举各种例子说明我们没必要把今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选题策划得火药味十足,大龄剩女我还不够懂么,常驻相亲场所,一天看上十几个身份各异年龄不等奇葩指数争相破表的大龄男青年们的筛筛捡捡;

  三姑六婆轮番上阵用着周星驰十成功力说服你明年必须带上一个男人常回家看看,断手断脚的都行;

  感受家族所有嫁出去的女性,包括嫁到隔壁村里生三个女孩每天下地种菜插秧收割喂猪吃饲料的表姐一致的优越感;

  “我妈说,让你多来学校接我放学,我们语文老师刚离婚,男的。”连我不到十岁的表侄叼着爽歪歪也这么跟我说。

  我的的确确可以把这一期的专题做的刻薄入骨,宛如割开皮肉挑出手筋给所有人来观看我的痛苦。

  而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在这个腊月尽头,严寒轻而易举的袭击着每一根脆弱的神经,大雪很快就要盘踞这座城市,我想对我自己好一点。

  这是这一年结束时,唯一的愿望。

  很快地,我的电脑又亮了起来,新收到的热气腾腾的邮件,掉入眼里,很快地被冻成一根刺眼的冰针。

  我的自传《失败的人生》这本书又有了新的一章——我要失业了。

  清晨七点,这种时候适合被第一个闹钟闹醒,跟棉被和床反复拉扯的中途,开始滋生出第二段睡眠,明知道只有那短暂的半小时,却又格外的想拥有。

  第二次闹钟成功的把我从幸福的棉花地拉回万恶的零下三度没有暖气的长江中下游城市。

  我坐了起来,趁第三次闹钟袭击之前,开始给自己套上秋衣和羽绒服,我又坐回到**,对,从今天起我是一个幸福的不需要早起的人,不幸福的是我从今以后每一个不需要早起的日子里,迎接我的每一顿早餐都是喝西北风。

  我又坐回到**,比伤感更来势汹汹的是睡意,我的第三段睡眠如泰山压顶般格外沉重的压倒在我身上,我唯一能做的是顺手取消了手机上的所有闹钟。

  不到半个小时,我又被手机震醒,是严副主编。

  “听说你跟新副主编闹僵了,还是你主动提出的辞职?”听说严主编一办完退休手续就跑去了普吉岛度假,新副主编人未到,手倒是已经伸长了过来,已经开始接洽着我们这边的工作,万万没想到严副主编一走我就闹上这么一出。

  我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包括新主编那段刻薄的留言和之后邮件里的争执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甄嬛传》告诉我们,好人不一定能长久,坏人也不一定被伏法,我确确实实还是太年轻了。

  “小赵啊,你也知道,我们报纸的销量一再下跌,你的选题呢不是不好,只是太中规中矩,新意不够,突破不够,新副主编的选题呢够争议有话题,能在年轻人的圈子里激起火花,这个是报社领导一致的决定。我原本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生气,新副主编本身就争议很够话题很够,这一次的任命也是想突破一下瓶颈,你适应一下。”

  “不考虑负面的影响吗?上一次我做的选题话题可是够了,但也没哪个领导表扬过我一句。”我已经豁出去了。

  “负面影响是肯定会有的,社里也不是没考虑过,不过你跟我都不用想太多了,社里决定了的事情改不了了。”

  “那我辞职。”

  “你又闹什么啊,别闹了,都快过年了,至少拿完年终奖。”

  中国人就是这样,万事年最大,因为要过年了所以别辞职,因为要过年了所以找个对象,因为要过年了所以多赚点钱。

  而实际上,过完一年,又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年过完又是下一个年,无止无休,因为没有尽头,所以我也不需要这种截点。

  “严主编,我做不来,真心的,不带个人情绪的,虽然我平时也不反驳什么社里的决定,但是这个选题我做不来,我真的做不来,像你说的,要过年了,我也想对自己好一点。”

  挂了电话,我在**一直横到快十二点,今天我爸陪我妈去参加同学聚会,中午不回来,我翻出手机想给自己点一顿外卖,正巧看到于蔷蔷发来的一条微信,约我出去陪她相亲。她的意思是如果看一眼合适,那她就当提前带给朋友看了,不合适我们俩就当蹭一顿饭,至少整个桌子气氛陷入冰点的时候,我们俩可以靠互相挤兑对方来渡过难关。

  我表示赞同,然后电光石火的行动起来,四十分钟之后我提前出现在了于蔷蔷的相亲宴上,我一脸丧气,衬托着她纯天然无公害胶原蛋白饱满的脸。

  “男人呢?迟到了?吃火锅?”我刚坐下连着抛出三个引人深思的问句。

  于蔷蔷把那份菜单看得跟《时间简史》一样深邃,这就是为什么于蔷蔷智商那么低也能顺利毕业,因为每一科的老师看到于蔷蔷看书的样子都觉得遇到了学术上的真爱,如果碰到的是男教授她还能靠脸刷学分。

  她合起那份菜单递给我,“你干嘛也辞职了,不是干的好好的吗?”

  “七年之痒,倦怠了。”我大概四舍五入了一下,在报社里差不多是也干了七年了,“从青春少女做到了大龄剩女,如果要问我最后一个问题,爱过。”我伸出一只手指堵住于蔷蔷的嘴,我就是背对着她,我都知道她想要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台词来告诉我:你错了。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周瞳在扮演着这种类似教导处主任的角色。

  “那你怎么打算的?你不是跟哪个男的在谈恋爱嘛,你干脆结婚得了,好歹有男人养。”

  “No,你这种观念就是把男人当再生父母,以后他叉腰叫你滚蛋,你也得受着气,谁叫你当人家不是你老公是你干爹。”显然我从前的少女心被泡在了福尔马林里,我也已经明白初中时看得那本《傲慢与偏见》里的那句“尽管结婚并不一定会叫人幸福,但总算给她自己安排了一个最可靠的储藏室”是什么深意。

  “你爸妈知道吗?”于蔷蔷刷新了一下微信上的最近联系,也没收到任何信息。

  “我爸妈今天去同学会了“,我叹了口气,刚觉得于蔷蔷坚挺了一点,现在又走回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老路,“我现在已经混到在中年老阿姨的牌桌上毫无谈资的境地,你知道么,我昨晚上跟我妈说让她在她同学面前少提到我,我特心虚,结果我妈说我们没空聊你,因为在场有个清华博士的妈妈,恰巧她儿子还谈了个对象要结婚了,所以根本没话题匀给我。”

  “你不会打算在二老面前假装还在每天上班吧?”

  “没办法啊,我昨晚上投了一晚上的简历,希望我没投错到相亲网上。”为了转移话题,我也拿过那份菜单,翻动了几下,“天啦,这里不是卖火锅吗?一盘极品和牛卖出半头牛的价格了,要知道现在“极品”俩字可是贬义词。你挑的这地方怎么价格都这么刺眼,看完我都要被刺瞎了。再看看人家火锅店的名字‘贵族火锅’,明显歧视咱俩这种祖上三代贫民的人。”

  “不知道呢,男方挑的地方,再说了,我祖上也有人念过私塾中过科举的,要歧视也就歧视你一人。”她看了下手机,又接着说:“刚发微信过来说堵车,让我们先点菜,他一会就到。”

  “这男的不是个饭托吧?让我们点完干脆就不来了。”

  “不会吧,不过说起来,我是在相亲网上认识的,就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那个相亲网站。靠谱么?”

  “靠谱啊,”说完我就想起我跟段亦也是靠这个相亲网认识上的,当时还是他主动约得我,“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谱”我立刻改了口。

  我们俩面面相觑,就在这时,服务员见缝插针的送来了几碟小菜,“请问二位点菜吗?”

  “能刷信用卡吗?”于蔷蔷大概也知道我们俩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能,什么卡都能刷。”服务员翻着白眼,清脆的就给我放了一血。

  “点…..点吧。”于蔷蔷哆哆嗦嗦的把菜单递给我。

  “你……你来。”这份菜单对于我们两个裸辞的人简直像大半夜看3D版的《午夜凶铃》,我利索的把菜单又推了回去。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把这个悲惨的现场留给了于蔷蔷,大部分的时候她比我软弱,这种时刻需要她比我坚强一点。

  趁于蔷蔷点菜的时候,我转头看了看窗外,武汉的冬天浪漫起来还是有点几米漫画下的忧郁气氛,从高楼上往下看,裹着羽绒服大衣戴着厚厚的围巾的路人们都匆匆的掠过我的视野。

  下雪了,这个乏味的世界很快整个世界就变成一片冰雪茫茫,光秃秃的树木也即将银装素裹,美丽的时刻总会来的,它不会来的很早,也不会来的很晚,在恰好的艰难而寒冷的时刻出现,让整个天地焕然一新,我在等,等我人生的这个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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