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多一会儿,锦绣宫里走出个宫装女官,不理睬门口的守卫,径直走到黎静珊面前,问道:“上次娘娘订制的首饰好了吗?怎么如今才送来?你跟我进来吧。”
第一步挺顺利。黎静珊放下一颗心,跟着进了锦绣宫。
兰妃娘娘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大过年里也只施了淡妆,也似乎消瘦不少。比起前几次黎静珊见过的光彩照人的娘娘,此时的兰贵妃只余憔悴清冷。
她见黎静珊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皮:“果然是你啊,小匠师。如今这宫里是非之地,人人急于逃离尤恐不及,你还进来做什么呢?”
黎静珊上前两步,把锦盒交给殿上宫女,才给兰贵妃屈膝行礼,道,“我的家人也在这宫里,吉凶未知。既然他们不能出去,只有我进宫来了。”
“你想救他们?”兰贵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莫非你还想本宫帮你?你也看到了,本宫如今自身难保,我如今是连这个宫殿都出不去呢。”
“卑职来此,是因为当年盛王殿下说过,娘娘慈悲,若是有事,可以向娘娘您求助。”黎静珊不卑不亢道,“而我来此也非想寻求庇护,而是希望能助您脱离困境的。若是您信得过我,卑职也是您有力的助力。”
兰贵妃坐直了身子,道:“你一个小小匠师,能怎么帮本宫?”
“卑职恰是因为身份低微,不受注意,如今还能在宫里随意走动。而娘娘身边的人,想必也被限制了行动自由了吧?”黎静珊淡淡道,“娘娘虽然人在锦绣宫里,却不希望自己的眼睛和手脚也被限制在宫里吧?”
“有点意思。”兰贵妃笑了起来,“那说说,你想让本宫如何帮你?”
黎静珊左右看了看大殿里,兰贵妃会意道,“如今在这里的,都是本宫自己的人。你放心说吧。”
“首先请娘娘说一说,除夕夜发生的具体事件,这宫里形势如今如何?”
“哼,太子殿下太心急了呗。”兰贵妃哼道。
圣上近年来,身子大不如前,又对太子不甚满意。太子知道圣上宠爱盛王,一直担心自己地位不保,早就多方钻营。年前把盛王挤出京城,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先是用尽办法掌控了宫城里的禁军守卫,又在今年在除夕宴会上,他利用百官齐聚昭和殿之机,突然发难,实施了宫变。
“如今陛下被他幽禁在寝宫乾元殿,”兰贵妃眉目阴沉,“后宫妃嫔也悉数禁足。当夜参加宫宴的大臣们,据说关在彰泰宫的各个别院里。他意图逼陛下下退位诏书,陛下不允。他就策划一个百官上书,请求陛下禅位的奏折,以使的他这谋逆之举名正言顺。”
“偏偏有些硬骨头的官员拼死抵制,不肯签名。”兰贵妃在嘴角勾了个讥诮的笑意,“怕是此时太子殿下正骑虎难下呢吧。”
“所以太子今日又下令,”黎静珊叹道,“把这部分官员的家眷又接进宫来了。”
“什么?!”兰贵妃睁大了眼睛,随后一声冷笑道,“这个老二……这是要破釜沉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呀。”
这些内情,黎静珊和阮明羽在家时早就分析得八、九不离十,如今证实了真相,倒没太大诧异。只继续问道:“娘娘知道可知道,这些外来的家眷,会被带到哪里去吗?”
“这个可难说。”兰贵妃摇头,“不过有一点本宫可要提醒你。若是所说的家人是这些家眷的话,可要小心了。”
她微微讥笑道,“太子这个人,行事狠辣。朝中大臣他还有所顾忌,未必敢下的了手去,但对于没品没级的家眷嘛,他若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可不知道他会用些什么手段。”
黎静珊眉心一跳,俯身行礼谢过,“我方才过来前,见有几个宫殿设了重兵把守。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法子,让我进去一探究竟?”
兰贵妃睨这黎静珊,微笑道,“你这妮子,倒是胆大。法子我没有。不过,可以给你指条路子。”
她对黎静珊招了招手,让黎静珊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黎静珊面露喜色,对兰贵妃行了大礼拜谢,就忙要出宫去。
“哎,等等。”兰贵妃叫住她,“你把这盒首饰拿回去。”她似笑非笑道,“这次的设计本宫不满意,拿回去修改好了,三日后再送来给本宫。”
黎静珊恍然应道,“是!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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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静珊马不停蹄的往御膳房而去。
正式晚膳过后的闲暇时间,御膳房里人不多。黎静珊进去对人问道,“劳烦请作白案的玉娘出来一见。”
远处灶台边有个圆脸厨娘抬起头来,“你找我?你是谁?”
黎静珊斟酌着方才兰贵妃告诉她的话:太子只要还想留着那些人有用,就得给人吃饭。因此御膳房里给各宫送饭菜的人,是最容易探听到消息的。琢磨要如何求得他帮助。
她轻巧走过去,对玉娘敛身行了一礼,“是兰贵妃着奴婢来寻您的,请借一步说话。”
玉娘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把她引向后厨,“你跟我来吧。”
寻了个僻静处,黎静珊把情形与玉娘详细说了一遍。
玉娘沉吟半晌,答道:“兰娘娘对我家有恩。既是她的意思,我自会帮你。”她想了一会儿,道:“御膳房了虽然负责准备膳食,但送餐的都是各宫原本的宫人太监,我们也不能进入各个宫殿去。没法子查出你要找的人关在哪个殿里。”
黎静珊却想着兰贵妃的话,那太子行事狠辣,不动那些大是因为还有些用处,而对家眷们肆无忌惮。因此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那些家眷的安危。
她思索着问道:“今日又有一批人被带进宫里。这些人的膳食也须备上。您只需留意,近日哪个宫殿报备的膳食有变化,则说明那里有人关押进去。”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玉娘答道,“午后延芳阁的人来过,要增加六个人的晚膳。还特意加了一道水煎包的点心。”
黎静珊心下了然。水煎包是江南名点,恰巧就是李婉茹喜爱的点心。她想了想又道,“玉娘可否安排我去延芳阁送一次膳食。”
玉娘摇头,“送膳食的都是各宫自己的人,我们不能插手的。”
黎静珊笑道,“若是食物太多,他们的人拿不过来呢?”
玉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试试看吧。”
次日,延芳阁的人过来领早膳时,看着面前十几个食盒目瞪口呆,“怎么装了这么多个食盒?昨日的晚膳,也才装了六个盒子,这是怎么回事?”
玉娘笑着上前打开一个食盒,“公公请看,今早的膳食安排了江南小点,南方的菜式讲究各色摆盘,又要好吃又要好看。这不,为了这些摆盘,咱们小厨可是弄了一个早上呢。保管让您那些主子吃得赏心又悦目。”
那宫人看着偌大一个盘子里,除了摆着几块梅花糕,还点缀着梅花兰草,一腔火也无处发,讪讪道,“这,这样我怎么拿?”
“哟,这有何难,”玉娘回头招呼道,“阿珊,你过来帮林公公一块儿送去延芳阁。”
黎静珊赶忙应了一声是,走上前来。那宫人无法,提起一副食盒,往外走去,“跟我走吧。”
黎静珊给玉娘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忙跟了上去。
延芳阁外也是重兵守卫,黎静珊只走到院门外,就被禁止入内了。她看了看眼前交叉阻挡在眼前的长枪,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往回走。
突然院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放我出去!我要回家!你们这帮强盗!”
院里一片混乱喧闹。
“快抓住她——”
“把她拖回房里去!小娘皮,真会做死。”
“你们!看什么看,都回自己屋里去!”
黎静珊的脚步未停,离那混乱喧闹越来越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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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靠近宫墙西南角外的茶馆里,阮明羽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茶水换了四五趟。终于等到了阮书满头大汗地奔进来,“少、少爷,宫里终于挂起布条啦!白、白的!”
阮明羽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而嘴角的笑意还来不及蔓延,就听阮书气喘吁吁地说,“但、但是……”
阮明羽脸色一变:“但是什么?”
“那、那竹竿上、挂了三条布条。”
阮明羽推案而起,“带我去看!”
朱红高墙里的一墙之隔,就是司珍局的后院。如今在墙头上靠着一根长竹竿,上面看似随意地绑着三条白色细布条。
阮明羽眯着眼细细辨认了一会儿,慢慢绽放出笑容,转身道,“行了,安排人在这里守着,咱们回家。”
“哎,”阮书响亮地应道,快步跟了上去,“少爷,您说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呀?”
阮明羽往马车边走去,边道,“上面三条白布条。顶上棉布那条代表珊儿自己,这是咱们早约定好的。第二条是蜀锦白缎,那是官服常用的布料,是代表朝中众臣;最下面的是杭州丝绸,轻薄柔软,是女眷们喜欢的衣料,就被用来指代家眷了。都用了白色,说明暂时都是安全的。”
阮书听得不住点头,竖起了大拇指,“少奶奶真厉害,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传信。嘿嘿,少爷也厉害,这样晦涩的意思也能猜到。”
阮明羽心情好,由得他不着边际的恭维,只摧了声,“快驾车,回去跟爹娘汇报去。”
刚回到阮家主宅,管家亲自迎了出来,低声道,“少爷,有客到访。”
阮明羽看管家的神色不对,脚步微顿,“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