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先是惊喜，听到后半截话又提起了一颗心，神色重新黯淡下去。

　　不可否认，他会选择这户人家动手，确实有挑软柿子捏的意味在，只因他在闻到那阵食物香气飘出来时，也听见巷子里其他过路人议论这卫家，晓得当家的男人打仗去了。

　　但，他敢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别的坏心，纯粹只是想偷点吃的回去给饿得腿软的家里人。

　　尤其是他那刚生产完不久的妻子，还要忍着饥饿给孩子喂奶，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不吃点肉补补，身体肯定会垮的。

　　可站在卫家人的立场，他就是道德败坏的小偷，哪里值得可怜同情呢？

　　“只要能不送官，让我回去继续做工给家里人挣口粮，您有什么条件只管提便是！”他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心里也打定主意，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这种事，他都得硬着头皮应下。

　　即便没偷着东西就被抓了，可送去官府，他多半得挨上一顿打，回了家还得治伤，耽误做工挣钱，家里人怕不是得饿死？

　　不料，这位年轻夫人接下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从地狱来到天堂！

　　“我有个田庄，现在还没建成。天气太冷，我也不忍心让佃农们太操劳。正好有你撞了上来，索性送你去那边做几日苦活。前面十天没工钱，你要是表现得好，第十一天起照佃农们的六成给你算工钱……”

　　即便云巧故意板着脸，语气也十分冷淡，但，马三整个人还是振奋了起来。

　　靠着他最近进城给人做零工，加上老娘带着大女儿给人浆洗衣裳，家里存粮勉强还有半个月的量。做十天白工这一惩罚，虽然会让他们家本就不多的存粮雪上加霜，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马三果断答应，给云巧哐哐哐磕了三个大响头，便老老实实跟着姚连英去田庄做活。

　　路上，他本来还在琢磨，怎么哀求姚连英帮他给家里带个话，省得家里人见他数日不归担心，结果走着走着，发现这路线竟是回家的路，才晓得自己即将干苦力的田庄就在自家村子隔壁，心中不禁一喜！

　　等到了地方，跟庄头和其他佃农说上话，马三得知，昨日卫家杀猪，不仅按市价跟佃农买猪，杀了猪还将其中半扇按人头分给各家佃农，说是什么年礼。

　　“一人差不多能得一两肉，我们家总共六口人，足足分了这么大一块肉呢！有肥有瘦，冻几天，等除夕拿来包饺子~哎，我给人种了这么多年地，哪里遇到过这种事？”一个佃农感慨。

　　另一个附和着说：“可不是嘛？本来卫夫人说，天太冷不叫咱们做事，怕把人给冻坏。可前阵子城里粮价涨得飞快，卫夫人又怕咱们家里存粮不够，吃不上饭，愣是又让咱们继续做活。虽说是数九寒天，可有炉子烤着，热汤热水暖着，再活动起筋骨来，哪里就能冻得着？咱们这种人，只要有口吃的就死不了，命硬着呐~”

　　马三在旁默默听着，心道，卫家确实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宽慈主家。

　　只怪他一开始没打听清楚，不晓得那位卫大人还是不久前立了大功、抓了蛮族头子的大英雄，不然，他肯定打死都不翻卫家的墙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要没犯这次蠢，又怎么能有如今的际遇呢？

　　等听说了之后的工钱发放方式，马三更是感激涕零，只恨自己走之前没给那位卫夫人多磕十个八个响头。

　　六成工钱虽然不比他之前的零工多，却是直接以稍低于市价的粮食折算，没法让他那一大家子天天吃饱饭，但好歹勉强饿不死。熬到开春就能去挖野菜，做工机会也会多起来，眼下这个难关就算是过去了。

　　马三本以为，自己就算不被送官，怎么也得脱层皮，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优待”，感动之余，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生报答卫夫人的恩情。

　　云巧还不知道，自己随手发的这次善心，在不久之后将为自己和卫家解决一次不大不小的危机。

　　此刻的她愁眉紧锁，正和其他宁州人一样，都为新散播开来的一个坏消息弄得神经紧张！

　　北面的鹤州也打仗了！

　　挑起战火的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对大燕虎视眈眈的北胡！

　　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本就走高的粮食价格更是涨得飞起，甚至出现了有价无市的情况。

　　云巧照例去拜访张夫人打听消息，回来路上经过某大粮行时，看到店面里头货架上空****的，伙计正拿着个“今日售罄”的牌子出来悬挂，跟门口的百姓解释。

　　听着买不到粮那些百姓失望、伤心、愤怒的声音，她心中无奈至极。

　　这种时候，即便她囤了些粮食，却也实在不敢拿来发善心。

　　给自家人和佃农点好处也就罢了，可城里那么多人，全分了也不够大家喝口米汤的，只会惹来无限麻烦。

　　在居高不下的粮价和新起的战火面前，很多人选择躲到乡下，或是绕远路往南面躲。

　　若非临近年关，女学堂已经暂时停课，只待年后重新开学，说不定今天之内，就会有过半学生家长跑来请假，急吼吼带着闺女离开。

　　“夫人，今天咱们斜对面那家人全走了，说是要投奔京城的亲戚去。还有隔壁的李家、牛家，他们好像也有点心动，在商量一起动身……您看，咱们要不要也先去避避风头？”

　　贾氏忧心忡忡地问，又提议：“姚家祖籍兴城倒不错，离安平府还有一两日路程，又是在山里。现在安平府也算平定下来了，只是海岸边上那些海寇打不绝。我琢磨着，兴城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云巧拍拍怀中的小夏夏，摇头：“还没到那地步。”

　　北胡人再来势汹汹，好歹有宁远军在，还有个安远军从旁策应，朝廷百官也不大可能厚颜无耻到眼睁睁看着八年前那场惨祸重演的地步。

　　更何况，早在数日前，那消息就由卫海送了出去，不只是送往京城、送往对阵海寇的前线，更送去了安远军吉总兵处。

　　她相信，邪不压正！

　　前世这一年，她并没听说辽东有过大的败仗，那么，即便今生多了些变数，也绝不可能发生这样巨大的转变！

　　就在这样坚定的信念中，她送走了好几户刚熟悉起来的邻居。

　　就在除夕当日早上，云巧收到来自戴家商行送过来的年底分红，以及一个特大号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