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滑溜溜的小鱼,其他女人想着要死要活、立贞洁牌坊自戕而死的时候,她想的是如何保命,如何脱身,如何出逃。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野鱼,还有谁会这样做?
“我已经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道路上去了,”早已经察觉了叶棘悄悄起身下榻的牧碧虚并未在行动上阻止,恍若不觉地抱起双手,“所以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应该要对我负责。”
叶棘蹑手蹑脚地爬了几步,发现牧碧虚好像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离自己最近的窗边,从洞开的窗户上一跃而下。
远见到口的鱼都要游走了,牧碧虚却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斜斜地靠在窗棂旁,听着一声意料之中的尖叫传来——
“哎呀!”
叶棘一只手紧紧地扒在窗边,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隐隐发白。她向脚底望去,下方并不是自己预料之中的土地,而是一方清水**漾、碧波粼粼的池塘。
整个寝居以木柱作为支撑,如同建造空中楼阁一般,在一个湖泊上形成了小小的孤岛。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叶棘好歹是会几分水性的,游过去便是了。
但不知牧碧虚是怎么样才找到了这样一座府邸,也不知道修建这座府邸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才。
在水泊的彼岸,修筑了三米来高的池壁,浑圆地在湖边围了一圈。即便是叶棘游到了岸边,跳起来也够不到那池壁的边缘。
整个亭台楼榭的构造,竟然意外地像一个巨大的鱼缸。真是天造地设,就是为了囚禁她这条鱼而存在。
池塘水质清澈,看起来透可见底。叶棘知道水越清透,则越寒凉深邃。光是从折射的柱子底看去,这水就绝对不会太浅,扑腾累个把人实在是轻轻松松的。
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着实费力,叶棘又搭上了另一只手。
脚下没有着力的地方,全身悬空在半空中,时间稍微一久,叶棘着实吃力不已。
看着牧碧虚悠悠地走到窗边,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她顿时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那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伟丈夫。再过上一会儿,她支撑不住掉进水里,到时候还得求牧碧虚来捞她,不如这个时候就开口求他算了。
“牧大人,你宅心仁厚,帮我搭把手。”
牧碧虚伸出手,握住叶棘的手腕,“叭”的一声轻响,让她双手离开了窗棂,单靠他的拉扯悬吊着,“叶卿,牧某刚才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
提议……叶棘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刚才是有什么提议吗?
牧碧虚看到叶棘神思懵懂的样子,“叶卿兴许是一时受了惊吓,给忘记了。”
他微微弯下腰来,便好心提醒她,“离开南平郡王,来我的身边。”
叶棘看了看下方那令人眩晕的碧波**漾,又看了看上方一脸救人心切,却还跟她谈着条件的牧碧虚,咬了咬牙,“也不是……绝无不可商榷的余地……”
牧碧虚宛然一笑:“叶卿,如今可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
话音方落,叶棘的身躯压力顿时为之一轻,牧碧虚已经提着她的两只手将她腾空拉起。
天旋地转间,叶棘在惊魂未定中回到了牧碧虚的怀抱,她听见牧碧虚在耳边低声道,“叶卿这边是同意了。”
叶棘还径自平复着胸膛的喘息,便又听闻一句:“叶卿,你的心跳得好快。”
牧碧虚笑容温雅,眼中却阴翳隐隐,只可惜不是为他心动,而是被惊吓的。
事到如今,他早已心知肚明了叶棘这满嘴谎言背信弃义的性格,无论什么情深不渝的承诺,他都不会再相信。唯有把她锢在怀中,切切实实地品尝到她的滋味,将她吞入腹中,才会是唯一真实。
“野鱼。”牧碧虚低沉的声音听在耳中,格外地令人心惊胆颤,“嬉耍的时间结束了。”
霎时间,叶棘胸膛鼓震,心跳如雷。
最后的倔强,那一口强撑的心气终于在这一声称呼中消散殆尽,她整个人都如失了主心骨的木偶一般,四肢瘫软地耷拉了下来。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与牧碧虚的几番来往迎退是两个人之间的博弈,只要她努力推开他,就还是能有转圜余地。
怀中人儿悄无声息,他抬起头,看见她圆圆的眼眶中含着湿润泪意。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愧疚,抑或后怕。
牧碧虚笑了,只手握住她盈盈可怜的小脸,“叶卿,可得省些泪珠儿。”
“这才方开始,”他温润的嘴唇从她的眼睑上滚过,“还有好几日,你怎生哭得过来。”
看着叶棘眼角眉梢泛出浅浅红色,透露出一股无法掩藏的惊慌,是想起了她那位未来的郡王夫君吗?
“叶卿是怎么了,”猎人将落入渔网的鱼儿锢得更紧,“鲛人被捞出了海,为再也回不到故乡而伤心吗?”
“还是说……我并不是你等待的公子,不过只是一个旅途偶遇的路人?”
叶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旅途偶遇的路人,化解注定到来未来孤寂的露水情缘……她好像还真是如此对待他。
知晓真实的答案会换来更多的伤心和失意,她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牧碧虚看到叶棘这副默认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解的?便是之前还有三分疑惑,此时也已经证据确凿了。
如果不是对他存留几许愧疚,她是绝不会束手待毙的,更不会由着他上下其手,宽衣解带。在这一刹时,牧碧虚安然随缘的心中,竟生出了从不曾有过的恨意。
“你本来是他的家臣,为何说自己会是他的继妻人选?”他沉声道,“说实话。”
叶棘到了这个时候,知道说实话死,说谎言亦死,回头牧碧虚查到实情了,一样不会放过她。
她抽泣道:“五年前我救过他的性命……挟他以嫡妻之位偿还救命之恩……”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倏尔听见牧碧虚低笑了一声,“野鱼,好啊……很好啊。”
“原来,一直以来……我才是你背着夫君,养在私暗处的外室啊!”
难怪她会义无反顾地弃了他,原来他在她的心中,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背着未来夫君偷偷寻觅的乐子。他在考量为她提出的条件放弃几许的时候,枕边人正在提心吊胆地计算着南平郡王的来京路程。
牧碧虚冷冷而笑:“连一个男人都还没有玩明白,还学着东食西宿?”
叶棘心狠又决绝,天生就是会玩弄男人,伤人至深的性子。只是她生平困潦,又从小作男儿打扮,没来得及发挥她的这份天赋。
本想寻个美少年初试锋芒,怎料命不逢时,遇见了牧碧虚。
叶棘听牧碧虚说她东食西宿,既想嫁给东边锦衣玉食的郡王,又想同西边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红鸾帐喜,这可就让她大不乐意了。
“郡王从不给我个准信儿,还偶有佳人作陪……”
“你没把我当成一回事儿,还幻想妻妾两全……”
叶棘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女人口中锤炼了千百句的话——“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牧碧虚万没料到叶棘才经历了两个男人,就会作出此等一篙打倒船上所有人的总结。要不是她头回就撞上他,还不知道以后怎样荼毒其他的男人?
叶棘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心绪仿佛终于被这句话引动,想起崇开峻往日的酒场逢迎,牧碧虚相看贵女,她忍不住愤懑地道:“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非得从一而终……”
见叶棘眼睫毛煽动,小小的水珠聚拢,扑簌簌地往下掉,原来她也曾经为了他的举动而伤心失意,却安慰自己说一切都是暂时的,不因为此所动。
牧碧虚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说得好,野鱼。”
他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抬起了叶棘气得鼓鼓囊囊的脸颊,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口,“这一回你若能立起来,从这里走出去,我就心甘情愿给你伏低做小。”
给她做小?叶棘愣了一愣,两个身强力壮虎背熊腰的夫君,昼夜不得闲,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而且他说得好像郡王就能乐意似的。
菩萨玉雕像剥去了一层金身,露出了内里的恶鬼真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