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又赐死的甄后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
“公子,曹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袁府。”
“我进去也不行吗?”
那卫士觉得这话很有来头,但又认不出这位戎装的年轻公子为谁。
“这位是曹大将军的长子曹王曹公子。”曹巫的随从武士用很强硬的口气对卫士说道。那卫士无言地低下头,让曹王进去。
曹王自从今天早晨随汉军攻进邺城(在今河北省临漳县附近),大开杀戒,见到袁军就挥刀。现在已经杀到了袁家的老巢,他怎肯罢休?他正想让人们,特别是自己的父亲看一看,他曹王决非等闲之辈,四年多以前官渡之战的时候,曹巫只有十四岁,没有条件参战。现在,他已经长成一个伟丈夫,他不能错过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他那今年十四的弟弟曹植,现在也还不能参战,这正是他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因为别看曹植比他小四岁,却巧言令色,在父亲面前占尽了风流。比吟诵诗文,比才思敏捷,他曹王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他就只有凭战功与弟弟争高下了,他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从大门冲进去,呐喊着,见人就杀,其实,那大多是些并无抵抗能力的老弱妇孺。曹王乘兴一直杀到内宅。这里空空的,几个屋子都找不到人。
他冲到了最里间。这里同样一片狼藉。一尊装水的花瓷缸,已经被打碎,只有缸底还残留着一些水。新的旧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他发现墙角有一堆麦草,在奇怪地微微抖动,他用那滴血的战刀挑一下那麦草,却露出两个黎黑的面孔。他举起刀,大吼一声,向那两个人砍去,那两人中的一个,被他这喊声吓得抬起头,用惊惧的目光看了曹巫一眼,露出黑白分明的眼仁,然后又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头,准备受死。
曹王的胳膊却像被人碰到了哪一个穴位,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那短暂的一瞥,让他大吃一惊: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动人的眼睛。
刀入鞘了。
他伸出手,一把掀开那女人披散着的头发,发现那女人脏兮兮的脸上,涂着一层锅灰,他想,这里一定有什么蹊跷,不然,为什么要伪装?他顺手从地下捡起一件衣服,在那水缸的残水中蘸湿,扔给那个伪装的女人,说:
“把脸搽净。”
那女人没有去搽脸,停止了颤抖,沉着地说:“妾愿受死。”
曹王见这女人宁肯死也不愿搽脸,就从地上捡起湿衣服,用一只手扯着她的头发,又对那老妇人说道:“捧住她的脸尸那老夫人果然双手捧起那位披头散发的女子的脸。曹巫用那湿衣在她的脸上搽了几下。这一搽不要紧,露出来的那张半净的脸,让曹王吃惊不小——
虽然那脸上仍有污垢,光彩却足以照人,白哲细嫩当中渗透着红润,并且,这显然是不施脂粉的脸。那一双大眼睛,像是两汪清泉,亮晶晶地闪出一种勾人心魄的光芒,那笔直而又匀称的鼻子,那浓重而又纤细地弯眉,那秀气而又柔和的面庞,都在告诉曹王:他在一把泥沙当中,发现了一粒闪闪发光的黄金。
扯着头发的手不忍心再用力了,轻轻地把秀发给她理顺。“请小姐出来吧。”他的声音也变得亲切。
那美丽的女子却一动不动,不肯从草堆中出来。她身边的那个老妇人却看出了些门道,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哀求道:“请公子饶命,我们就出来。”
“出来吧,我不会杀你们的。”
老妇人果然站立起来,并伸手拉那丽人。那丽人先是不肯起,又奈不过老妇人强拉,只好站立起来。这一站不要紧,曹王立即想起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的那精彩的一句:“增之一分则太高,减之一分则太低。”尽管衣服很肥大,但腰身处空空的,说明那腰肢非常的纤细。这个女子不用说略施粉黛,只要把脸洗干净,把头梳理好,就不是一句“楚楚动人”可以形容的,。
“要你们活命很容易,只需要这位小姐做我的夫人。”曹王到底说出了这句话,最近,父母一直在给他物色一位夫人。虽说有“男子二十而娶”的古训,但在这乱纷纷的年代里,谁还在乎那老掉牙的陈年规矩?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全家都在这戎马生涯之中过着无法安定的日子,所以他的婚事也就耽误下来。今天遇到这样一位千载难逢的绝色美女,如何能够让他错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得什么羞耻,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只听扑通一声,那女子跪下恳求道:“公子,这万万不可以!”
“这可使不得。”那老妇人也说。
“有何不可?难道我曹大将军的公子看上了你,不是你的造化?”
“妾已有夫婿。”
“她是袁绍二公子袁熙的夫人,”那老夫人也帮着说。
“你是何人?”曹王指着老妇人问道。
“老身是袁绍妻刘氏。”
曹王细看一下那老妇人,也就是将近五十岁的样子。就对她说:
“这么说,你就是她的婆婆了?那好,我就告诉你们,袁熙已经不可能活着见到你们了。你们袁家共有三个兄弟:袁谭、袁熙、袁尚,对吧?可是这三个人不如豺狼,兄弟阅(幼,争斗)于墙,自相残杀,自取灭亡。若不是袁谭袁尚争位,我们大汉军队未必能够这样快地拿下邺城。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儿子,这样的兄弟,你们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再说,袁熙袁尚已经鼠窜,不知去向,就是放了你们,你们又到哪里去寻他们?袁熙是决不可能生还的。他说的“汉军”,实际上指的是曹操的军队。因为现在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打着汉朝的旗号。
“请公子开恩。这妇人毕竟已经有了丈夫。可怜老妇我孤苦伶仃,只能与这个儿媳为伴。”袁绍官渡惨败后,已在前年(建安七年,公元202年)“发病优死”。
“现在,你们的生杀,就掌握在我的手中。如果你们想活,就痛痛快快地答应我。否则,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其实,曹王只是想吓她们一下,他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杀掉这位丽人的。刘氏听了这话,重又发起抖来。那丽人却还在恳求:
“公子,妾现今已经二十三岁,而公子看来还不到二十岁,我们的年龄也不相配。”
“我不计较,你还讲什么?”
刘氏贴近她的耳朵说:“媳妇,那就答应了吧,”她实在是不想死,特别是当她听说几个儿子下落不明,心里更加没底,她得想办法找到几个儿子。尽管他们兄弟争立,自相攻伐,但她毕竟是他们的母亲。她不能死,要活着找到儿子们,现在用这个媳妇换自己的一条命,也是值得的。有了儿子,再找个媳妇有什么难的?
“公子,不能这样,妾还有夫君广丽人又跪下哀求。
“你已经没有丈夫了,袁熙现在生死不明!你是无法找到他的。再说,你婆婆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丽人不答。刘氏说道:“她姓甄,我们都喊她甄氏。”
“媳妇,就答应了曹公子吧,既然他这样看得起你,也是你的福分。”
“啊,妾为什么这样命苦啊?”她鸣鸣咽咽地哭起来,但是没有再说拒绝。
“好,就这样定了。不过,如果家父问起你们,你们一定要如实地说明这是你们愿意的。”从父亲提前在自己还没进城的时候,就派人把袁家“保护”起来,曹王想到父亲是不想在舆论上给人造成迫害袁家的印象。就说:“今晚你们就住在我的军帐里。回去后,你们要好好收拾一下,明日察过家父,我们就成亲。”曹王怕父亲到袁府来巡视,所以不敢住在这里。带着婆媳二人来到自己的营寨。
曹王对父亲心理的分析是对的。曹操要制造一个优待袁绍家属的印象。为什么呢?这还得回过头来说。
灵帝光和六年(公元184年),发生了轰轰烈烈的黄巾大起义、起义是被镇压下去了。可是,东汉王朝被大大地削弱了。这还不说,地方的割据势力也乘机壮大起来。先是中郎将董卓,借镇压农民起义的机会壮大了自己的力量,并在灵帝死后率军入京,大肆杀掠,还废了少帝刘辩,另立刘协为帝,自为相国,闹得京城洛阳鸡犬不宁。司隶袁绍又以讨薰卓为名起兵,自领冀州。而被袁绍表(就是呈报给皇帝任命的意思)为东郡太守的曹操,打败了几支义军,收编了一批部队。并且把无家可归的小皇帝接到许昌定都,控制了东汉皇朝。小皇帝为了报答曹操护驾之恩,任命他为大将军,还封了侯。曹操先后打败了几支割据势力,逐渐强大起来。这又引起了袁绍的不满,袁绍便在建安四年(公元199年)率十万大军向只有三、四万军队的曹操进攻,结果,在次年官渡一战中,被曹操以少胜多,打得大败,狼狈而逃。从此,曹操成了中国北方最强大的势力。袁绍便在建安七年(公元202年)气得病死了。曹操因为自己当过袁绍的部下,还被他表为太守,尽管是袁绍先向他挑战,他也不愿给人留下忘恩负义的印象,反而希望人们能够说他不计前嫌。当大军冲进邺城的时候,曹操却还在邺城郊外袁绍墓上祭奠呢。
当晚曹王来到父亲帐中问安,并瞅准个机会向父亲察道:
“儿冲入本城后,俘获一老一少两位妇人。经盘问,知老妇人为袁绍妻刘氏,小妇人为袁家二子袁熙的夫人甄氏。二人自述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十分可怜。刘夫人请我收留她的儿媳为妻。儿想成全她的美意,请父亲大人做主。”
曹操听了,说:“巫儿啊,你好荒唐。那甄氏本是有夫之妇,你怎能娶她为妻?”
“察父亲大人,那甄氏虽为袁熙之妻,但袁熙已逃得无影无踪,我们即使放了甄氏,她如何找得到袁熙?无异于让她长守活寡。”
曹操听了此话,说:“这甄氏的年纪,好像比你大得多。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说罢,便一言不发。曹王心里七上八下,知道父亲必是不允许他娶一个有夫之妇为妻。急得汗流侠背。
曹操是在想心事。
他记起了这位甄氏。当年他投奔袁绍的时候,听说过袁熙娶妻的事。知道袁熙的妻子不但美貌,而且贤惠。在袁绍的三个儿媳中,最为人称道的,就是这个二儿媳了,袁绍死后,大儿子袁谭与三儿子袁尚争着承袭父亲的官职,打得天翻地复。而二儿子袁熙就没有介入其中。这与有一个贤惠的媳妇不能说没有关系。当年,袁家向甄家求亲的时候,主要就是因为听说甄家的这个孩子特别贤惠。
这孩子三岁就失去了父亲,但三个哥哥和四个姐姐都对这老妹妹特别满意。八岁那年,街上来一拨耍马戏的,哥哥姐姐们都跑出去看。只有她没有去。哥哥姐姐们回来时,问她:“老妹妹,你怎么不去看?”
她却像个大人似的回答说:“这哪里是女人应该去看的事情呢?”
可是这孩子却非常乐于读书写字。九岁那年,她用大哥的笔写字,大哥逗她说:“你是女孩子,应该去学习女工吗!你现在练习写字,难道将来想当个女博士不成?”“女工”就是女人做的缝纫一类的家务活。
这老妹妹的回答,又让大家吃了一惊:“妹妹听说,古代贤惠的女子,都是读书有学问的人。先人的经验教训,我们也应该记取呀。”
天下大乱以后,灾荒不断,很多人家为了活命,就廉价出卖自家的珠宝玉器,换粮食保命。甄家有很多余粮,就乘机换回很多珠宝,这孩子就对母亲说:“我家不应该借这个机会广积财宝,而应该多行善事。左邻右舍都遇到了饥荒,我们应该帮助他们才是,不能乘人之危。”全家人都很赞成她的建议。
十四岁那年,她的二哥哥死了,留下一个男孩,可是母亲对嫂子很严厉,她就劝母亲说:“嫂子年轻轻的就守了寡,带着一个孩子,多不容易!母亲把她当作媳妇来对待,当然没有毛病,但是,还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女儿那样来关爱她。”母亲很受感动,改变了对寡媳的态度,还让她与嫂子住在一起,她跟嫂子处得像亲姐妹一样。
青泉鼓县因失傲长得鉴又有妇德,才凭着自家的势力聘她为儿媳的。
曹操是一个不愿墨守成规的人。他觉得,既然这孩子这样好,儿子又乐意,也就同意曹王娶甄氏为妻了。并下令放了刘氏,把袁氏的宅第仍归刘氏所有,让刘氏归家居住。
甄氏没有想到,结婚以后,曹不会对她这样好。两人恩恩爱爱,第二年就生了一个男孩,取名曹睿(rui)。
随着曹操地位的提高,曹巫也日益显要。
“公子,作为大将军的儿子,你如果需要纳妾的话,你就纳吧,需要妾帮忙,公子就讲话。”那是个一夫多妻制的社会,妻子帮助丈夫纳妾被视为美德。
“我有了你,就再不需要什么腾妾了。”曹王听了甄夫人的话,很受感动。她真称得上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
“有几房腾妾,也不表示公子好色。第一,这是公子的地位的象征,第二也是增加子嗣,使后代兴旺的需要。妾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以后,曹王果然讨了几房腾妾。甄夫人决不与她们争风吃醋,曹王要赶走姓任的妾,甄夫人找到曹王讲情说:“听说公子要赶走任夫人,任夫人出身在名门,于德于色,妾皆不如,公子为什么要遣她走呢?”
“这个人又任性,又急躁,缺少妇德,与夫人无法并论。我几次开导她,均不见效,实在无法继续留她。”
甄夫人落下泪来,说道:“妾受公子敬遇之恩,这是众人皆知的。如果公子赶走了任夫人,人家一定会说,这是甄氏争宠的结果,才让公子赶走任夫人的;也还会有人说,这是公子专宠于一人。这样作,于公子于妾都有不便。妾望公子留杯任霖穷巾。毅们相缺夕闻宁令和陈栩朴。”
这一次曹王虽然没有听甄夫人的,但他心里愈发觉得甄夫人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妻子。一位姓郭的夫人总是挑拨甄夫人与曹巫的关系,甄夫人也不与她计较。
谁能想到,曹王夫妻的融洽关系,却因为曹植的成年而恶化了。
建安十五年冬的一天,曹不回来得很晚。到家后,气哼哼地往**一躺,一言不发。
“妾是不是有何得罪的地方?”甄夫人小合翼翼地问。
等了半天,曹巫才怒气冲天地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凭着两片薄嘴唇,巧言令色,讨父亲的喜欢。”
竺公子说的是三公子吗?”甄夫人问。
“除了他,还能有谁?父亲庆贺铜雀台落成,把我们兄弟三人都叫了去,让我们作诗祝贺。你看三弟这个逞能:父亲的话刚说完。他就说:儿臣的诗已成!还不是为了赢得众人的喝彩、父亲的欢心?”
“公子不要计较这些才好,三弟年轻气盛,无所顾忌,这未必就是坏事,我觉得,三弟确实才思敏捷,为他人所不及。我们当哥哥的,要宽容一些。可不能像袁氏兄弟……”
“你怎么总是护着他?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明白了,要不得他一来,你就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他对你也是眉来眼去……”
“公子,可不好这样讲话,三公子在妾的面前,还只是个孩子。常言说:老嫂比母,请公子千万不可这样去猜度三公子,这会砧污了他的。”
“还是个孩子?你说得好轻松。他已经二十岁了,什么不懂!”
“可妾已经二十九岁了呀!妾比他整整大了九岁,怎么可能往那上面去想?”
“你比我不是也大了五岁吗?我们不是也做了夫妻!”
这样的事真是无法说清楚。她觉得自己的这位小叔绝顶聪明,并且从一个老嫂子的角度赞赏他,疼他。曹巫那样想,她只觉得他是想歪了,但自己又解释不清楚。好像越解释越是让人觉得真有其事。她急得落下泪来。
曹植也为自己的行为和想法奇怪,他觉得嫂嫂是个绝色的美人,并且为人善良,因此他很愿意和嫂嫂在一起,说这是爱慕也未尝不可,但他又决没有同二哥争夺嫂子的意思。他也不会想到二哥会在这个问题上对他怀有戒心。
曹氏兄弟四人,老大曹彰,一心向武,对政治不感兴趣,曹王并不在意。老四曹熊,年纪尚小,不必担心。但这老三,自小就深得父亲疼爱。现在,他总爱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一定是有心与他曹王争夺父亲的继承权。而最近曹王又发现曹植总到他的府上来,与嫂子有说有笑。曹王的气不打一处来。去年,逃往乌桓的袁熙已经被东征的曹军打死,所以曹巫不再担心甄夫人还会留恋前夫。但是曹植的成人和聪明,却成了曹I的一大心病,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曹2被任为五官中郎将,并作垂相的副手,似乎自己的地位得到加强。但不久曹植就被封为平原侯,有了爵位。他与弟弟谁更有优势,还很难说。
随着父亲曹操地位的提高,曹巫日益觉得争夺继承权的迫切性。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被任为垂相,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又被封为魏公,“公”是最高的爵位。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曹操又被进为魏王,实际上已经离作皇帝不远了。“王”已经有了立太子的权力。曹王觉得,这个太子非争不可。因为下一步就是曹氏夺取整个江山,争夺太子就是争夺皇帝。曹王下大力气网罗了一些谋士在自己的身边,帮助他争立太子。贾诩对他说:“将军不如临淄王机敏,不能在文采上与他比高下。应该表现成为一个孝敬的儿子……”“将军”指五官中郎将曹不,而曹植这时已被改封为里淄侯。
可是年轻的曹植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他一心想着报效国家,为国立功,他在那时写的一首诗《白马篇》中就说,“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然而,曹植身边的人,如杨修、丁仪、丁皮(yi)等人,却不甘寂寞,不断地建议曹操立曹植为太子。而曹操也确实喜欢这个三儿子,觉得他有大才,几次想立他为太子,只是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今日魏王出征,将军不可不送行。”有一天,贾诩提醒曹王。当曹王来到邺城郊外铜雀台下为父亲出征送行的时候,曹植已经恭候在那里。当魏王曹操骑着战马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送行人群前面,曹王正在考虑对父王说什么好的时候,曹植已经不假思索地祝颂起来:
“父王请看东方:赤日升空,父王此行,恰似这冉冉赤日,所向披靡。”
曹操听了非常高兴。他正是因为要借日出的兴旺来象征自己的远征。便大笑着说道:“好一个赤日升空,好一个所向披靡!”
这一下子曹王想好的几个不连贯的词也跑得无影无踪了。他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正在这时,他的一个亲信附在耳边低声说:“君当流泪!”曹王立即醒悟过来,便不再强忍眼泪,而是让它僻哩啪啦流下来,还抽抽嗒嗒起来。
“五官中郎将,为何在我出征的时候哭泣?”
曹巫想到在与二弟竞争中的不利地位,哭得更厉害了。但他嘴上却说:“父王此去,虽然必胜,但又不知何日能归,每次父王出征,孩儿总是思念不已,默默垂泪。这一次不知为什么,竟止不住当着父王的面落下泪来。孩儿该死!”
骑在马上的魏王曹操,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想不到这曹工跟父王的感情这样深!
送行回来,曹王为今天的卓越表演大为兴奋。情不自禁地对甄夫人说:“今天,临淄王可败在我的手下了!”
甄夫人最看不上兄弟相争的事,就说:“把自己的亲兄弟当做敌人,算是什么能耐!当年公子不是也大骂袁氏兄弟不如豺狼吗1”这句话触到了曹巫的痛处,他瞪圆了眼睛质间道:
“临淄王是你什么人,你这样处处护着他?”曹王气得一甩胳膊,就到郭夫人房中去了,此后,很少到甄夫人房中来,但他争当太子的活动,却在暗中加紧进行着。
曹王的那些谋士,并不直接同曹操讲立太子的事,只是经常同他讲袁绍如何立幼不立长,招致败亡一类的事。而曹植却偏偏不在争立和讨好父王的事情上用心,还屡屡在父王面前犯些小错误。结果,曹操对曹植越来越有成见,建安二十二年,曹操最后下了决心,立二子曹王为太子。
曹操虽然实际上控制着东汉王朝的大权和命运,但他始终把汉献帝奉为名义上的皇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曹操死了,太子曹主继为魏王,当年,他就废掉了汉献帝,自立为帝,国号为魏。还把这一年定为黄初元年。一东汉从此灭亡了,曹巫在洛阳营建宫殿,而把甄夫人留在邺城。
当上了皇帝,确实与当王不同,主动给他往宫中送女子的不计其数,连现在被封为山阳公的被废前朝皇帝也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送给他做妃殡。这些女子个个年轻貌美,而这时的甄夫人已经三十九岁了,当然,年纪大一点,他并不特别在乎,郭夫人也比他曹工大两岁吗。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在他与曹植争立太子的问题上,甄夫人竟站在曹植一边。
想到曹植,他心里那股不放心的劲又上来了,他下令把曹植请到宫中,对他说:“临淄王,你的那些羽翼杨修、丁仪、丁皮之辈,总是替你吹嘘文思敏捷。今天联倒要试一试你。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能在七步之内吟成一首像样的诗,说明你所言不虚。如果你作不到,就说明你历来欺君枉上,联便不能容你在这世上。好,开始,一,二,三,四,五,六,七……”
曹王的“七”字还未落地,曹植就铿铿锵锵地诵读起来:
煮豆持作羹,
媲获以为汁。
其在釜下燃,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曹王听了,心中即愧又恼,但他开始时只是要求曹植做,并未限制他做什么样的诗,所以他现在也不好讲什么。就诗说“临描王果然才思不凡。但是肤还是请足下注意,才思不可用到邪路上去。先帝在世时,对你的胡作非为很是不满,足下一定要注意才是!”曹工这里说的“先帝”,指的是曹操。因为曹王称帝后,迫溢父亲曹操为魏武帝。
几天后,曹王又以酒后无礼的罪名,把曹植贬为安乡侯。并把他赶到封地去,不准在洛阳逗留。紧接着,又下令把丁仪、丁皮等找个理由给杀了,连他们的后代也不准留下。总算报了争立之仇,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隐患。
《七步诗》的消息很快传到留在邺城的甄夫人耳中,她反复地吟诵这首诗。仆人问她这诗什么意思,她说:“这首诗说的是煮豆子的时候,烧的是豆秸。豆秸在下面燃烧,煎熬着豆子,豆子在锅里哭泣。可他们本来是同根而生啊!”
“这诗写得多好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安乡侯真是个才子,想不到陛下不但因为妃殡成群而忘了结发夫妻,还因为当了皇帝而要害死亲兄弟。”
甄夫人的这几句话,不想很快就传到洛阳后宫之中,郭夫人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曹王。几天后,曹巫就派人来,捎给甄夫人一把剑。甄夫人看了看送剑人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就明白了:这是赐死,也就是让她自杀。她没有落泪,只是说了一句:“妾只恨早生了十年户便饮剑自杀了。这是在黄初二年(公元221年),甄夫人四十岁。
不久,郭夫人便被立为皇后。
黄初三年(公元222年),曹植作了一篇《洛神赋》,说他去洛阳朝拜皇帝回来,在路过洛水时,遇到了一位女神,那女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就像大雁欲飞未飞时那样轻盈,像长龙在水中游泳那样编跃。“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泳波”,总而言之,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比天仙还美。像“秋菊”“春松”那样光彩照人,原来她是伏羲氏的女儿,以后成了洛水之神。那洛神飘然而至,带着诗人且游且舞。诗人解下玉佩送给女神,要与她约会。女神真诚地答应了诗人。她或叹或歌。叹的是自己像一只孤零零的苦瓜,歌的是诗人也像牛郎那样独处。这人神之间的爱慕,感动了天帝,风止了,波平了,河伯为他们敲响了鼓,女蜗为他们唱起了歌。洛神的泪水湿透了衣襟:“遗憾的是,我们人神有别;可恨的是,我们的盛年不在同时!虽然君在人间,妾在夭宫,我会经常想念你的。”他们永别了,诗人再也找不到洛神了,满怀着惆怅不肯离去。
人们都说,这只千古绝唱,是曹植为怀念甄夫人所作。它流传至今而不衰。
曹笔只当了七年皇帝,便在黄初七年(公元226年)只有四十岁的时候病死了,被后世称为魏文帝。郭皇后没有儿子,便由甄夫人所生曹睿继承帝位,后世称为魏明帝。明帝登基后,追溢生母甄夫人为文昭皇后,所以,虽然甄夫人在世时并未做过皇后,但后世还是有人称她为“甄皇后”。
有趣的是,甄后、曹巫、曹植,都是只活到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