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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午夜梦游

苔丝 [英] 托马斯·哈代 6825 2024-10-22 04:54

  

  轻轻地,午夜来了;静静地,午夜又去了。弗卢姆谷里没有教堂,也就听不到钟声的报时提醒;这里昼夜更迭,悄无声息。

  午夜时分,曾是德伯维尔家族府邸的那处农舍里漆黑一片。刚过凌晨一点,里面却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苔丝睡在楼上,听见声响,从睡梦中惊醒。声音是从楼梯拐角处那几个台阶传来的,拐角处的台阶,通常很难钉紧,也就容易松动。苔丝醒来后,看到自己寝室的房门开了,丈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穿过一道雪白的月光,迈着莫名其妙的步伐,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他身上只穿了衬衣衬裤,苔丝见状,心头不由得一阵欢喜,可仔细一看,只见他直勾勾大瞪着双眼,眼里一片空洞茫然,她的欢喜便转瞬消逝。克莱尔走到屋子中间,立在那里不动了,嘴里嘟嘟囔囔,语气里透出无限的凄苦悲伤,莫可名状。

  “死了!死了!死了!”

  一旦受到强烈刺激,克莱尔有时候就会梦游,甚至还会做出一些奇异惊人的举动;比如,结婚之前,他俩从市镇上回来的那一天,到了夜间,他就在房间里,与侮辱苔丝的那个男人打了起来。苔丝看出来,近日持续不断的打击与苦痛,把克莱尔折磨得神情恍惚,夜里便起来梦游了。

  苔丝对克莱尔忠诚信任,深爱在心,无论克莱尔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她心中都毫不惧怕。即使克莱尔拿着手枪进来,那份信任也分毫不减,她总是相信,他一定会保护她。

  克莱尔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死了!死了!死了!”他嘟囔着说道。

  良久,他痴痴地注视着苔丝,眼中充满了无限悲伤;之后,他又俯低身子,将她抱在怀里,用床单裹了,就像是用裹尸布包敛尸体一样。接着,他就像对待逝去的人一样,心中满是尊敬,将苔丝从**抱了起来,嘴里嘟囔着——

  “我可怜的、可怜的苔丝——我最亲爱的心肝宝贝!你是如此甜蜜,这般善良,那样真诚!”

  这些甜言蜜语,他醒着的时候,是绝对不肯说出口的,这在苔丝那颗孤苦凄凉、饥渴难耐的心听来,其中的甜蜜滋味,真正无以言表。就是拼着本已厌恶的性命不要,她也绝不肯动一下,挣扎一下,唯恐这一动,会打破她目前所处的境界。她一动不动,就这样躺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里琢磨着,他究竟要抱着她干什么去。她就这样忍着,让他把自己抱到了楼梯的平台。

  “我的妻子——死了,死了!”他说。

  他抱着苔丝靠在楼梯栏杆上,停了一会儿。他是要把她扔下去吗?苔丝早已将自我安危置之度外,她心里清楚,克莱尔已经策划妥当,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可能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尽管摇摇欲坠,危险重重,但苔丝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非但心无惧怕,反倒觉得这是一种奢华享受。要是两人一块儿摔下去,都摔得粉身碎骨,那该多好哇,该多么称心如意啊!

  然而他并没有把她扔下去,而是借势楼梯栏杆的支撑,在她的嘴唇上——白天他根本不屑一顾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接着又重新把她抱紧,下了楼梯。松动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也没惊醒克莱尔,他们安全走下楼,来到地面。随后他腾出一只手,拉开门闩,走出门外。他只穿了袜子,出门时脚指头在门边轻轻碰了一下。但是他似乎并没觉察。到了门外,有了施展手脚的空间,他便把苔丝靠在肩上,这样就更好抱了。身上没穿多少衣服,这给他减轻了不少负担。他抱着苔丝,离开房屋,朝几码外的河边走去。

  假如这番折腾他有自己的意图,那又是什么呢?苔丝猜不出来,她在那儿独自揣度,仿佛是个局外人。她已经坦然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克莱尔,看着他把自己全然当作私有财产随意处置,苔丝反倒高兴起来。明天的分离,给苔丝带来无尽的恐惧,压在心头,久久不去,令她黯然神伤。苔丝觉得,克莱尔现在真正承认了她是他的妻子苔丝,并没有弃她而去,这给她带来了些许的安慰,即便他斗胆利用承认是夫妻的权利,去伤害她,也是对她的一份安慰。

  啊!现在她知道他做的什么梦了——那个周天早晨,克莱尔把她和另外几个挤奶姑娘一一抱过水洼;那几个姑娘也和她一样深爱着克莱尔,假如有这种可能的话,不过苔丝可不承认这一点。克莱尔并没有把她抱过桥,而是抱着她,在河这边继续走了几步,朝附近那座磨坊走去,到后来,就在河边站定,不走了。

  草地平阔,绵延几英里,河水曲曲折折蜿蜒前行,顺势恣意漫流;静水缓流,分分合合,时而分道扬镳,将草地分割成许多无名洲渚,迂回环抱;时而又分而复合,汇聚成一条宽阔的大河,浩瀚向前。此时,克莱尔面前正是众流汇合之处,河水宽广幽深。河上有座木桥,以济行人;秋水丰盈,泛滥而下,将桥上栏杆裹挟而去,只留独木桥板,形影相吊;桥下水流湍急,离桥面仅几英寸,即便头脑清晰、步伐稳健之人过桥,也不免头昏眼花、心惊胆战;白天苔丝倚窗闲眺,见有年轻人从桥上走过,争相展现其平衡技艺。丈夫或许也亲眼见过这同样的表演。不管怎样,现在他已经滑步向前,走上这座独板窄桥,向前走了。

  克莱尔是要把她扔到河里淹死吗?大概是吧。这里偏僻无人,河水深阔,淹死一个人,易如反掌。要是他愿意,就随他去吧;淹死在此,总比明天凄然离散,各自天涯要好吧!

  脚下,激流奔涌,漩涡四起,圆月的倒影,在湍流中飘摇颠簸,忽而被抛上浪尖,揉作一团,忽而被掷入漩涡,摔得粉碎。一团团泡沫从桥下疾驰而过,一簇簇水草缠在桥桩上,随波飘摇。此时此刻,两人彼此相拥,紧紧抱在一起,若同时跌入湍流,必死无疑;如此一来,他俩便可以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责备她了,当然克莱尔也不会因为娶了她而备受责难了。要是真那样,他同她在一起的最后半个钟头,一定是对她疼爱有加的了;要是死不了,等他醒来,白天对她的厌恶,便恢复如初。这短暂的时光,只是转瞬即逝的梦幻罢了。

  突然,她心血**,何不摇晃一下,让两人一齐跌入深水洪流,但是她不敢真那样做。她的生命,在自己心目中,是轻是重,早有定论,但是克莱尔的生命,她却无权践踏。最后,他抱着她,安全抵达对岸。

  他们进入一片人造林地,这儿正是修道院的旧址,克莱尔换了一个姿势,抱着苔丝,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修道院教堂已经损毁的唱诗席那儿。靠北墙,停放着一口石棺,是原来一个修道院院长用过的,现在空着;到此一游者,凡喜欢在阴森冰冷中寻开心的,都到棺材里躺一躺,亲身体验一下。克莱尔小心谨慎地将苔丝放进了这口石棺,又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紧跟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仿佛完成了一桩重大心愿似的。接着他也挨着石棺躺到地上,立刻睡着了;他很累了,睡得很沉,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截木头。他精神上迸发出一阵亢奋,才有了刚才一番举动,现在亢奋的劲头过去了。

  苔丝在石棺中坐起身来。晚上,这个时节,虽说还算干燥暖和,但他穿得**,要是在地上躺得太久,会很危险;要是把他自己留在这里,他会一直睡到天亮,寒冷袭人,足以置人于死地。她也曾听说过,有人梦游,走到外面,因寒冷致死的事。但是她又怎敢把他叫醒呢?要是让他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让他知道了他对她的一番痴情,所做的一番傻事,他不得觉得蒙屈受辱吗?思来想去,别无他法,苔丝只得从石棺中起身走出,轻轻地摇了摇克莱尔,但是不用力摇晃,又怎能将他唤醒?刚才,那份惊险刺激,使她兴奋不已,一时忘却了寒冷,而现在,那种幸福快乐已经消逝,身上的床单,根本挡不住寒气,她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她必须得想个法子了。

  她突然想起,何不劝导劝导他呢?于是苔丝凝神聚气,语气坚决果断,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亲爱的,我们继续走吧。”说着便拉他的胳膊来引导他。克莱尔没有丝毫抗拒,完全顺从照做,苔丝见状,方松了口气;苔丝的话,分明又将他带入了梦境,似乎生出一番别样的情致,在他的幻境里,苔丝的灵魂复活了,正导引着他,升入天堂。就这样,她挽着他的胳膊,领着他走到了屋前的石桥,过了桥,就到家门口了。苔丝赤脚前行,路面冰凉,寒气刺骨,路上的石子硌得脚生疼;克莱尔穿着毛袜,似乎并没感到什么不舒服。

  随后之事,一切顺利。苔丝诱导着克莱尔躺在沙发**,给他盖得严严实实,又点上木柴,生起火,来驱走他身上的寒气。她原以为这样会把他惊醒,她内心也希望他能够醒来。可是他身心疲惫,躺在那儿,任凭折腾,就是不醒。

  第二天早晨他们一见面,凭直觉,苔丝便清楚,即便克莱尔或许觉得,昨晚睡得并不安稳,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夜里曾梦游行走,更不知道昨晚的事情,苔丝也深卷其中。其实,那天早晨他从沉睡中醒来,就如同从灵魂与肉体的覆灭中重生,刚开始,就像力士参孙活动身体、恢复力量一样,他的头脑也在凝神聚力,恢复记忆,对夜间不同寻常的活动尚有一丝模糊的印象。但是很快,他便回到现实,把对昨天夜里的辨想与推测扔到一边。

  他满怀期待,静静等候,辨察自己心态的变化;他知道,要是昨晚主意已定,在一片晨光中依然坚守如初,即便是感情冲动之时做出的决定,大概也可以说是基于纯粹的理性了;那么,这个主意,到目前为止,还是值得信任的。就在一片灰白的晨光里,他依旧毅然决然地想与苔丝分手;这并非炙热与愤怒的本能,而是炙烤灼伤的**之后的退却,只剩一副骨架,仅仅是一具骷髅,却明明又在那里摆着。克莱尔不再犹豫。

  无论是吃早餐,还是收拾剩下的几件零碎东西,克莱尔都显得疲倦不堪,显然,这是昨晚劳累所致;看到这种状况,苔丝差点就把之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但转念一想,在梦幻之中,克莱尔已经本能地展现了对她的倾慕爱恋,而理智又不允许他这样做,但这份倾心爱恋却偏偏又在理智酣眠之时,战胜了高贵与尊严;所有这一切,他一旦知晓,必定恼怒悔恨,悲痛万分,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于是她改变了主意,对此事闭口不提。要是说了,岂不就像对着一个醒了酒的人,去嘲笑他酒醉之时所做的荒唐之事一样吗?

  苔丝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克莱尔对昨晚温情荒唐之举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他之所以不愿意提及此事,就是害怕她利用这柔情蜜意的时机,再恳求他不要弃她而去。

  克莱尔早已写信,从最近的镇子上定了辆马车,早餐后不大一会儿,车来了。见了车,苔丝知道分离在即——即便不是永久分离,至少也是暂时分离,昨晚发生的一切,克莱尔对她展现出无限柔情,这又给了她希望,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还有可能与克莱尔生活在一起。行李装上车顶,车夫载着两人扬长而去。他俩仓促离开,磨坊主和伺候他们的女仆,都啧啧诧异,倍感惊奇。克莱尔便借口说他发现磨坊太古老陈旧,不是他想考察的现代磨坊,这种说法,就其本身而言,也有一定道理。除此以外,两人离去之时,丝毫没露出什么破绽,不会让人看出,他们婚姻惨败,处境尴尬,反倒让人觉得,他俩夫唱妇随,共同去探亲访友。

  他们恰好要从奶牛场附近经过,就在几天前,两个人带着庄严的喜悦从那儿离开。既然车子从那里走,克莱尔便想借此机会,和库瑞克先生把没办完的事情做个了结,同时苔丝也就免不得去拜访一下库瑞克太太,如若不然,便会引起猜疑,认为他俩的婚姻不幸福。

  他俩不想张扬,在小侧门前就下了车,侧门那儿有条小路,通往奶牛场;他俩肩并肩,离开大路,沿小路走向奶牛场。眼前那片柳林已经修剪过,越过树顶,举目远眺,可以望见当初克莱尔黏着苔丝,如影随形、追欢求爱的地方,也正是在那儿,他央求催促苔丝答应嫁给他;左边是个院落,在那里,安吉儿的琴声曾引得她心醉痴迷;牛栏后面,远远的一片碧草芳茵,那是两人第一次拥抱的地方。夏日美景灿烂辉煌,如今却是灰暗无光,色彩变得寂寥单调,沃土已是泥泞不堪,河水亦然清冷凄凉。

  隔着场院栅栏门,奶牛场主就看见了他们两个,急忙迎上前来,满脸堆笑、滑稽诙谐,欢迎这对新婚夫妇,再次光临农场;在泰波塞斯及其附近地带,这么做合风宜俗,颇为应景。紧接着,库瑞克太太也从屋里迎了出来,还有几个旧日同伴也出来欢迎他俩,可是好像没看到玛丽安和莱蒂的身影。

  他们打诨逗趣,诡秘狡黠,他们调耍戏弄,友好亲热,这些苔丝都不动声色,坚强忍受着,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真实感受。这对夫妻配合默契、心照不宣,对彼此的隔阂疏远、关系破裂,都保持沉默,言谈举止,一概装作与平常夫妻一模一样。后来,苔丝又被迫听了一遍玛丽安与莱蒂的故事,即便她一个字都不想听,而且故事讲得生动形象,细节详尽。莱蒂回了父亲家,玛丽安则到别处谋生,他们都担心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听了这些故事,苔丝悲痛伤感,为了消除悲伤,就跑去和她喜欢的那些奶牛告别,一头挨一头,用手抚摩。拜访完毕,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与奶牛场的人道别,看上去就像一对心有灵犀、灵肉合体的恩爱夫妻,可在知情人看来,这番境况特别可怜。两人摩肩擦臂、裙带相依,面朝大家,言必称“我俩”,外人看来,情逾骨肉,其实则情悖意离,疏远得就像地球的南北两极。或许两人在感情态度上露出了些许的僵硬与窘迫,在故意表白琴瑟和鸣时现出了几分笨拙与呆板,这些都与年轻夫妇流出的自然羞涩有所差异。因此,两人走后,库瑞克太太对丈夫说——

  “苔丝的眼神是那么不自然,两人说话飘忽,恰似梦呓,举止呆板,如同蜡像!这些,难道你都没看出来?苔丝总是怪怪的,完全不像一个嫁给有钱人的骄傲新娘。”

  他俩又上了车,一路朝威泽伯利和鹿脚巷去了,到了雷恩巷客栈,克莱尔就把马车和车夫打发走了。他们在客栈稍事休息,又换了个车夫,这个车夫与他俩互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俩的关系,由他赶车入谷,继续前行,直奔苔丝的家。走到半路,过了纳特堡,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克莱尔叫停马车,对苔丝说,要是她想回母亲家,他就只能把她送到这里。有车夫在,他俩说话不方便,克莱尔就要求苔丝跟着自己,沿一条岔路往前走几步,以避人耳目;她同意了。他吩咐车夫在那儿等一会儿,两人便走开了。

  “事到如今,我们互相理解吧,”他温和地说,“我们谁也不生谁的气,尽管有些事目前我还不能容忍,但是我会尽量让自己容忍的。只要我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就会写信告诉你。如果我觉得我可以容忍了——如果想开了又能办得到的话——我会回来找你的。不过除非是我去找你,你最好不要试图找我。”

  这命令透着严厉苛刻,苔丝听了绝望至极;她彻底看清了克莱尔对她的看法;他将苔丝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骗子。可即使一个女人做了她做的那些事,难道就该受到所有这些惩罚吗?但是再与他争辩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她只是将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除非你来找我,我一定不能去找你?”

  “正是。”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啊,可以——如果你生病了,或者你需要什么东西,你尽可以给我写信。我希望不会有这种事;鉴于此,可能还是我先写信给你。”

  “我同意你说的所有条件,安吉儿。因为你心里最清楚,我该受到什么惩罚。只是——只是——千万不要多得让我承受不了!”

  这件事,苔丝就说了这些,一句恳求的话都没有。要是苔丝有点儿心机,在那条偏僻荒凉的岔路上大闹一场,晕倒一次,歇斯底里地哭上一番,即便安吉儿当时愤恨难当、难以取悦,大概也会招架不住。但是苔丝长久忍受的态度倒是顺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她自己却成了克莱尔最好的辩护人。在她忍辱顺从之中,分明又透出几分傲气与自尊——这也许是整个德伯维尔家族那种不计利害、听天由命的明显特征——本来她可以哀求他,让他回心转意,她手里有很多根琴弦可以奏效,可她却一根也没有弹拨。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内容只涉及一些生活实际。这时,他递给她一个小包,里面装着钱,数目不小,那是他专门从银行里取出来给她的。那些珠宝首饰,似乎只有苔丝才有资格在有生之年佩戴享用(如果他看懂了遗嘱上的话),他建议,安全起见,由他存放到银行;苔丝欣然同意。

  事情安排妥当,克莱尔便陪着苔丝原路返回,来到马车旁,扶她上了车。他付了车费,告诉车夫送苔丝去的地点。拿上自己的包和伞——这是他带在身上的全部家当——向苔丝道了别;两人便分道扬镳。

  马车一路上坡,缓慢爬行。克莱尔目送马车离去,心中不由得期望,苔丝能从车窗里探头看他一眼。但是她躺在车里,半死不活,已经昏晕过去了,根本就想不到还要再看他一眼,更不会去冒险尝试了。就这样,他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心中涌起万分悲痛,不觉想起几行诗句,稍作修改,以抒胸臆——

  上帝不在天堂:乱了人间!

  苔丝的马车翻过山顶,不见了。他转身自顾自而去,哪还有旧日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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