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针针扎在专制的痛处
广东名儒梁章冉的《海国四说》,“未有统领,先有国法。法也者,民心之公也。统领限年而易……终未尝以人变法。既不能据而不退,又不能举以自代。其举其退,一公之民”。国家法政的总决定权在人民,三权分立的制度设计,又使总统届期必退,即无论何等样的恋栈者俱不可行。对最高统治者本人来说——“为统领者,既知党非我树,私非我济,则亦惟有力守其法,于瞬息四年中,殚精竭神,求足以生去后之思……又安有贪侈凶暴,以必不可固之位,必不可再之时,而徒贻其民以口实者哉?”谈政体的文字在这本书中不太多,然一旦涉及,其认识往往深入骨髓,精到的眼光与把握令后世相当多的长文专论所望尘莫及。
其后魏源编撰巨著《海国图志》:“呜呼,弥利坚国,非有雄才枭杰之王也,涣散二十七部落,涣散数十万黔首,愤于无道之虎狼英吉利,同仇一倡,不约成城,坚壁清野,绝其饷道,遂走强敌,尽复故疆,可不谓武乎!……二十七部酋,分东西二路,而公举一大酋总摄之,非惟不世及,且不四载即受代,一变古今官家之局,而人心翕然,可不谓公乎!议事听讼,选官举贤,皆自下始。众可可之,众否否之,众好好之,众恶恶之,三占从二,舍独洵同,即在下预议之人,亦先由公举,可不谓公乎!”已相当明确地肯定制度的约束力量,以及那种“最不坏”的巧妙设计,对议会架构的介绍与美誉对维新运动大有启发。《后叙》说美国宪法“可垂弈世而无弊”。
同时期的郭嵩焘,是洋务运动的倡导者,而胸怀却远远超越洋务意识。他曾襄助曾国藩出办团练,建湘军。中年时期至上海,接触西人西学。晚年力陈西方立国之本在政教,若仅于技术方面师其长技,乃舍本逐末。出使英国,为中国遣使驻欧之始。两年多使外期间,有60万言记述,得出“西洋国政一公之臣民,其君不以为私”,“中国秦汉以来二千余年,适得其反”的结论(《使西纪程》)。保守派据为把柄,予以攻击。汪荣祖先生《走向世界的挫折》145页写道:“郭氏以礼为治事之必须。儒家的礼就是儒家的制度。……他认为礼须不违于时,则以礼为本的政教,岂能不应时而变革?”郭氏言“时者,一代之典章,互有因革,不相袭也”。
他们都是在那人心窳败、凋敝的社会风气中,真正的有心人,因其天才的洞见和深刻的睿智,成为20世纪的思想巨人,而以郑观应所述最为系统条畅。其思想的生成、结撰,不特超越前人,傲视同侪,且也以其绝不缩水的思想重量,照出后人的庸常和反常。
曹聚仁先生在《中国学术思想史随笔》(158页)中曾很确凿地断言:
儒家谈政治,不主张理财,这便是行不通的。一则藏富于民,就会害民,因为让人民自由竞争,自由贸易,就会造成欧美资本主义的畸形经济,弄得政府没有钱,钱都流到少数人手里去了。二则政府一切设施,一切建设事业,都非钱不行,不善理财的话,任何政治理想都不能实行,现代政治家都知道政治越进步,赋税便越重,薄赋税的话,只是迎合社会群众的心理,发些不负责的空话。
这是他赞誉王安石的经济思想,为王氏辩护的一番话。他推崇王安石的整理兵制、重要企业由国家经营,由政府统制一切企业经济机构……所以曹先生崇法家而厌恶儒家。
政治民主化、经济市场化、文艺自由化等,乃是政治现代化的圭臬。曹公智不解此,至发荒诞之言,竟至走向推崇残民以逞的行政政策而不自知,反而沾沾自喜。
社会平衡,人心顺遂,起点平等,自由竞争,最大限度发挥个体的人本价值,其结果就是藏富于民。曹公竟说这就会害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而在不知不觉间,他对民间的漠视,对民瘼的轻蔑,以及他那“货与帝王家”的帮闲念头就露了马脚。
什么建设呀设施呀,都非钱不行,更是不着边际。盖在他心头,钱就是纸币,而不是经济基础和实力,钱从哪里来,从根本上说,不是印钞厂开动机器,而是市场自由竞争的结果。理财也不是他心目中那种概念,赋税越重钱就来了吗?就算是,也是杀鸡取卵一时而已,对社会的抽筋剥皮,更是政治的自掘坟墓。再者,欧美社会,对暴利行业才是课以重税,重、薄各有针对,哪里像曹公所说是什么畸形经济?
王安石那一套政治、经济运作模式,在经济学上,相当于类凯恩斯疗法,实施那一政策的政府是在完全缺乏“凯恩斯契约”的约束下实施这些政策的。事实证明在经济自由化和政治控制之间并未取得平衡,反而左支右绌、导致全面棘手的问题和始料不及的巨大麻烦。曹先生盲目大赞王安石,他不知道,要达成其理想,政府必须在不违反自由市场原则的情况下来采取干预行动,而这种契约在那时的专制体系中根本就不存在。于是,国家办社会,专制者乃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们的政治权力和经济特权,指令经济带来僵化后果。
藏富于民和国家建设完全是不矛盾的一物的两面。倘若民间只有微不足道的权利和财富,则出现严重经济危机的概率将高频出现。正常的民意表达手段与管道极度缺乏,加上集体行动受压制,问题反而被忽略,终至爆发。如果不是藏富于民,政府要大大地有钱,则他们必利用一切可以动员的资源,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来极力支撑其表面的繁荣。无论朝野之事,百姓均无发言或与闻之权。
所以曹先生那一套非驴非马的政经“思想”,经他一番认真冥顽的表达,读来真有啼笑皆非的感觉。由一种大一统的心态所支配,他在作判断时倾向于反应过敏、冲动和轻率。较之早他百年的郑观应,曹公的见识,就可以说是不成样子了。郑先生的书中,民主相当于“第五个现代化”,乃是最重要的现代化,这一点是确凿不疑的。因为在立宪政府和自由言论的条件下,公众有其他的信息来源,不会为强权谎言所欺瞒制约。
在曹先生潜意识中,人与蝼蚁蛆虫了无分别;那种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之、富之的帝王心态。也许他的出发点也愿出良好,可是他的见识实在短浅荒谬,可见古人在硬件方面虽不如今人见多识广,而其智慧却有超越不可代替不可逾越的地方。他的发议为20世纪60年代,不过差不多百年时光,人的见识退步如此不可以道里计,开脱无盐居然不惜唐突西施,究竟令人诧异。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高明如丁文江先生等,1933年夏天他访问苏联和美国,他为苏联的计划经济及控制力而赞叹,随后他到了美国,他惊叹于美国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物质文明,科学技术对社会生活的强大渗透,他在摩天楼下由衷惊羡,“然而,他并未将美国的繁荣现象归功于美国的经济或政治体制出类拔萃”(参见美国费侠莉《丁文江》,新星版,181页)。在丁先生的心目中,仿佛美国的强大与生俱来,天生如此,而非制度的优越。他对苏联的访问,也没有像罗曼?罗兰那样表现考问的责任或发现漏洞的坦率。他认为中国政治的混乱,“不是因为国民程度幼稚,不是因为政客官僚腐败,而是因为武人军阀专横,而是因为少数人没有责任心,而且没有负责任的能力”(丁文江《少数人的责任》),他说“民主,仅是一种进行统治的实验形式”。丁先生推崇西方技术、现代行政组织方法、敬业精神、廉洁奉公等信条,这都是智者的仁心仁术,但他显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即体制的决定作用,他过多地看中实用主义的权宜之计,而忽略了民主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根本意义,普选,分权,司法独立,个人权利对社会生活、国民经济的根本支撑和保障,即措置利病得失的明效大验。
至于再往后几十年的顾准先生,他反复地强调,两党制不如一党制,民主也只是粉饰门面,换汤不换药,他梦想一种虚幻超验的“科学精神”来改善人类的处境,而不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民主制度(参见《顾准文集》,343~346页),那样的见识,几乎就是一个残酷的笑话了。
以上诸位,他们有好心眼,却无鉴赏力。或不知深浅,或不识大局,若此探悉利弊,自然不得要领。他们缺乏的则是郑先生那样的眼力和魄力,故其对大局认识尚未登堂入室、舍筏上岸。比他们早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郑观应,所反复推扬的,却是“君主权偏于上,民主权偏于下,凡事上下院议定,君谓如实内即签名准行,君谓否,则发下再议,其立法之善,思虑之密,无逾于此……”,他最看重的是“此制既立,实合亿万人为一心矣”。包括当时日本羽翼渐丰,国力渐强,郑先生即直截点明其“步趋西国”的制度的决定性及宪政文化的普适性。
郑观应等一批人,启动了当时社会的第一波的启蒙运动。
启动的储备期,尚在日本明治维新之前。他们以精准的观察,猛烈如飓风的文字提出时代的警告。由于他们的警觉,才迫使清政府着手触及一些改革措施。办洋务,将现代工业带进改革。
办洋务的角色,很多是旧时的官僚或幕僚,最著名的是李鸿章一系。也孕育了学术与教育方面的人才。严复翻译了多种西洋学说与理论。
赵元任对修建王国维纪念亭,不出一钱,或以为怪事,实则,赵元任饱受西方思想熏陶,对王国维愚忠,不以为然,认为没有值得纪念之处。亦别有怀抱,并非一毛不拔。
差不多同时期,李鸿章的身边,聚集了一批完全不亚于日本的西学人才。可是可怜他的这批幕僚,在19世纪末决无可能涉足政治,决无可能影响决策,决无可能像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那样,去研究制度、设计制度、改革制度。而恰恰是那个难以改变的制度,决定了中国的命运。
一元化专制强权抹杀人的政治自由,个人的自主、自动自发的能力,遂令各种弊端渐次显现,人人自危、草菅人命、道德沦丧、吏治腐败、因循苟且、豪杰灰心、恶徒燥竞、信息黑箱、剜肉补疮……一时俱来。积弊发展到极端,终于引发社会的大动**,底层民众承其巨大代价转徙沟壑……所以郑观应先生对此“弊之太甚”的状态,极为痛心,怎么办呢?“去之之道奈何?一言以蔽之曰:是非设议院不为功!”(《议院上》)。事实上美国国会之两院,一为贴近且跟随民意公论,一为防止集体情绪狂乱,宪法规定法律之通过须经两院允许。而两院之间互有羁控,譬如参院有权对众院之法案之修订或驳回,其分权与制衡相当有效。他所有的思想布局及深远的考虑,和后世的美利坚总统小布什之高明用心同出一辙:
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最为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浩瀚的大师们的经典著作,不是政客们天花乱坠的演讲,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因为只有驯服了他们,把他们关起来,才不会害人。我现在就是站在笼子里向你们讲话……
针针扎在专制的痛处
严复思想的杰出高拔,在于针针扎在专制的痛处。
他是福建闽侯人,那里溪山寒碧,树石幽森。少时家贫,后以第一名资格考入福州马尾船厂船政学堂,修习数理、化学、光学、地质学……读了五年,成绩为最优等。
中国最早留学的是容宏,那是1847年,读的是耶鲁大学,回国后在曾国藩幕中参谋筹策。他建议曾国藩派留学生出国,曾、李联奏,清廷获准。严复是这一代留学生中的第二批。1877年,他入皇家海军学院,既学机械原理之技术,也对西洋学术大加研磨。郭嵩焘对他称赏不已,以为他已得西洋学术之精髓,当时严复的英语水平也胜于使馆译员。
1879年,严复回国,期间四次参加科举考试均落第,从此在北洋水师学堂任服务近二十年,任总教习等,不获重用。
他的《论世变之亟》,道出中西方的根本差异,在于对自由的认识,朝廷当政并不推求严复变革的办法,主推三民说: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
严复所面对的官僚体系,生为能语之牛马,死做后人之绊石。
他骂康有为:“今日更有可怪者,是一种自鸣孔教之人,其持孔教也,大抵于耶稣、谟罕争衡,以逞一时之意气门户而已。”
他不太同意孟德斯鸠的对中国的分类法:德性、恐怖、荣宠。
他直接分为二种,君主之国权,由一而散于万;民主之国权,由万而汇于一。直截简明地说明政体的性质。
郭嵩焘早年即发现了严复的特质,以严复的头脑,他应为开放的时代和机制效力,那就如虎添翼、大放异彩了,但他厄于专制的流弊晚年被动惹一身骚,弄得灰头土脸。
有人对比同时期日本的伊藤博文,说是严复的选择不及其人,这是短浅之见。因为时代给严复的不是助力,而是大鸟奋翅冲天之际,胫上的铁砣。
1911年12月2日,他记述:往谒袁内阁。得晤。
随后又到汉口见了黎元洪,大抵属礼节性拜访。但他与袁世凯的关系,实因在清廷治下几十年,长期投置闲散,而有逆动之心,本已老迈颓唐,又期一振,这种潜意识也是有的。
他认为袁世凯“太乏科哲学识,太无世界眼光”。“不过旧日帝制时,一才督抚耳。”(《与熊纯如书》,全集三,624页)对袁世凯的暧昧态度,在筹安会列名却拒绝参加活动,拒绝发表拥袁言论。
二次革命后他说,“往者不佞以革命为深忧,身未尝一日与朝列为常参官,夫非有爱于觉罗氏,亦明矣。所以呶呶者,以亿兆程度必不可以强为”。(《严几道年谱》),此则和他先前“民心大抵归革军”的判断有矛盾之处。这是因为他对社会动**揪心,而与自己先前的判断有所矛盾,但这和王国维的忧心忡忡爱护清廷性质全然迥异。
严复关于自由的论述,真是极精密到位。“自由则物各自致,而天择之用,存其最宜。太平之盛,可不期而自至。”(《侯官严氏评点》)自由因于自立,而自立又取决于人的自治(制)能力。他译孟德斯鸠名著《法意》(即《论法的精神》)有谓“人得自由,而必以他人之自由为界”。即自由是做法律所许可做的一切事情的权利。
他服膺西方的思想文化与政治制度,他说“西治”“苟扼要而谈,不外于学术则黜伪而存真,于刑政则屈私以为公而已”。
严复借友人之话,慨然曰,“华风之弊,八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严复集》,第一册,53页)他发挥议论道:不徒嬴政、李斯千秋祸首……六经五子亦皆责有难辞。嬴、李以小人而凌轹苍生,六经五子以君子而束缚天下,后世其用意虽有公私之分,而崇尚我法,劫持天下,使天下必从己而无或敢为异同者则均也。因其劫持,遂生作伪;以其作伪,而是非淆、廉耻丧,天下之敝乃至不可复振也。此其受病至深,绝非一二补偏救弊之为,如讲武、理财所能有济。
专制与民权的问题,他说,“吾未见其民之不自由者,其国可以自由也;其民之无权者,其国之可以有权也……民权者,不可毁也。必欲毁之,其权将横用而为祸甚烈也。毁民权者,天下之至愚也。”这是他翻译《原富》所作的一段按语。
潘恩的《常识》以为,君主专制意味着人民的堕落和失势,“他们被当作权利来争夺的世袭,则是对所有人的子孙的欺骗和侮辱。君主享有世袭权是荒谬的。”
潘恩举例说,英国威廉一世,生于诺曼底,在11世纪,他侵入大不列颠疆界:“一个法国的野杂种带了一队武装的土匪登陆,违反当地人民的意志自立为国王。”(《常识》商务版译本,15页)这和严复的思想,正有吻合之处,诚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严复的睿智,在于把握政治伦理的根源盛大之处,疏通古人智慧对今人的融汇启迪,而非对立,他论庄子,“庄生在古,则言仁义,使至今日,则当言平等、自由、博爱、民权诸学说。”(《严复集》,648页),这是何等通透的卓识锐眼。国运的兴衰和国民的素质密切相关,他论述开发民智的作用,在于思想上的打通,使后生英俊洞悉中西情形者日多一日,则中国的复苏也就多一分希望。
1905年,孙中山先生和严复相会于伦敦。严复说,中国民智卑陋,所以应从教育上着手,逐渐更新。
中山先生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君为思想家,鄙人乃实行家也。
中山先生深切注意到时间,这个可怕的事实。人在世间,高远地观察,人的生命非常短暂。逐渐改良,其意不可谓不佳。但事实是专制者也往往一代胜于一代的暴虐,如此一来,改良没有实行的空间,而生命一代代被毁弃摧折,逝者如斯,情何以堪。
所以,严复思想固然有游移、逡巡,但在根本上,他是同情革命派的。
所以他还是认为,要图存,就非变法不可,尽管民智愚陋,经过二三十年的努力,中国将可起步,追踪西方。如果因循守旧,到二三十年后再谈立宪,那将白白浪费几十年的光阴(参见《严复传》155页所引严复逸文)。
严复高出侪辈一筹之处,是进一步指出了这些制度的建立,离不开人的自由。西方社会生机强盛的真谛在“自由”。他所说的自由是一个全面的概念,是在伦理、经济、政治、思想和学术等领域要求破除对人的束缚,全面实现现代公民的基本权利。
严复晚年思想确有反复,但归根结底,他早年的留学及其底子,在根本上,宪政与帝制孰优孰劣,毋庸词费。
他连梁启超、袁世凯都瞧不上,更不用说杨度之流了。严复多封致熊纯如信中,谈起梁启超,说梁氏喜发偏宕之言,惊奇可喜之论,他认为梁氏出风头之意味多,他引雨果的话说,当革命风潮起来时,人人爱走直线,意即取巧。
他思想的矛盾,主要是仁人君子对社会动**,民生疾苦所起的感慨。
将严复植入筹安会,乃是杨度幕僚生涯的一次重要作业。故其全力以赴。不管不顾,谎言、诈欺、诱哄,无所不用其极,却因大势所趋,弄得一塌糊涂,拖泥带水,社会各方及其舆论都极不爽。他谈到对袁世凯的看法,南北和议成,袁氏胸中,早有成案,孙中山辞职,袁氏继之,就是靠惯性,其势非帝制自为不可。(《严复集》,645页)
对于帝制,他不赞一词,他年老体衰,仅虚与委蛇,不料还是惹得一身腥臊。“仆之不满意于洹上,而料其终凶,非一朝之事。”“长沙杨皙子以筹安名义,强拉发起。”(全集,637页)他的话还未说完,杨即表示不愿听,起身拂袖而去。
第二天报纸就已列出他的名字,成为既成之事实。杨度说,袁世凯见到有严复名字,欣然色喜。诸般事务都是杨度在摆弄,可能有一个跟袁世凯一样高兴,或者比袁还要暗喜的人,就是杨度自己了。
袁世凯称帝,是以汉人接掌近三百年的满清。所以,严复心态复杂。他以为,清朝最初进攻中原、江南,极端暴虐无道,但以后的政治,他认为尚可,较元、明要好些。到了晚清,奸臣欺负寡幼,人民认为他们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