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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旧军阀与新学生

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国 伍立杨 7220 2024-10-22 05:02

  

  新学生当旧幕僚,北大的江崇屏入吴佩孚幕较成功。丁文江做孙传芳的幕僚,则不伦不类。北大的康白情回他的老家一段时间,给川军军头做幕僚,全然与军事隔膜。他的诗歌《草儿》,富于童趣、理趣、天真和平,和地方军头万难整合。饶汉祥,他则是名士加畸人,他的文字贯通技术性操作,要他写什么样的文字他都能折腾出来,可为无米之炊。

  旧军阀用新学生,有一种硬性和时代接轨的复杂心态。在中国仍是个新鲜事物。

  杜甫也有过短时间的做幕的一段生涯,当时他在四川,过着清贫的生活,恰好他的朋友严武被派到四川当成都的节度使,因此他推荐杜甫做节度使的参谋,这对他的生活来说是一个转机。这个时候严武主要是在训练部队,想要跟西部大山中的吐蕃作战,在某一年的7月份,率兵西征,他曾写诗记录这件事情,杜甫也有绝句跟他唱合,两个月后就将吐蕃人击败,收复了一些城市,就是现在的四川理县一带。严武又指挥他手下的刺史继续追击吐蕃人,将地盘向西扩展了好几百里,杜甫这时写了《八哀诗》,其中说“公来雪山重,公去雪山轻”,真是推崇备至了。严武这个人文武皆备,很有气魄,对地方及边疆建设卓有成效,杜甫在他的幕府中颇受关照,在这期间写下很多诗,还写有文章《东西两川说》,此文议论边疆问题。当时幕府管理非常严格,一早上班,天黑才下班。因杜甫家在城外,在幕府上班生活相当呆板,其他有些幕僚为了维持自己的生计,往往都是钩心斗角。杜甫这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和这些人在一起,暗箭难防,心中忧郁不可言宣。而这些人出于自私的本性,有的将矛头对准杜甫,说他这样那样,他受到这种打击,压抑憋屈,滋生多种身心疾病,加之办公室久坐,导致四肢麻痹。当时他做了一首很伤怀的《宿府》,记录幕僚生涯的,“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又说“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饱经丧乱,流离失所,其痛楚可知。所以他在第二年的初春,很坚决地向严武辞去幕僚的职务,回到他的杜甫草堂,重返他的耕读生活。他的幕僚生涯不及一年,回到草堂后,生活也大致过得去,又过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严武去世了,杜甫也就失去了依凭,过了一个月,就彻底离开了四川。

  饶汉祥大笔如椽

  张爱玲以为,生活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布满了虱子。虱子这个小虫,与那些文人幕客,渊源甚深,给他们的华袍,增添了几许悠长的说道。有时候,竟要有狮子的伟力,才能运动虱子的意象呢。

  王猛,当年本来可以成为桓温的得力幕僚,可是他们谈不拢。所谓深沉刚毅,气度弘远,天下人没有几个是他放在眼里的。就在和桓温见面扳谈的当儿,他一面捉虱子,一面与桓温纵论天下大事,旁若无人。桓温对其行为艺术也称奇不已,承认他是江东才干第一。

  大文豪苏东坡也长过虱子。某次也曾从他身上捉得虱子一匹,当下他就判断说:此垢腻所变也。旁边的秦少游不同意,说,不然,棉絮所成也。

  又据明代江盈科《雪涛谐史》,说是王安石上朝时,一只虱子从他衣领爬到胡须丛中,为神宗皇帝所见。后来他要弄死这只虱子,他的同僚还为之求情,说是皇上看见过的虱子,那也该是神物了。可是这只虱子得有多大呢?皇上的眼力有特异功能吗?

  这些虱子都有特异的故事和来由。而饶汉祥这个民国大幕僚,他身上一度孳生虱子,而他似不以为意。这又如何说呢?实在也就是他个人不讲卫生生活邋遢而已。当然,他的心力、思维全盘聚焦文章做法,聚焦文章的运筹帷幄,其他也真就无暇顾及了。

  饶汉祥也曾穷处下僚,如非遭遇黎元洪恰到好处,两人一拍即合、一触即燃,可能就只有长期默存底层了。

  就像那个早些时候的骈体文大家许葭村一样,依人篱下,索贷求告,一生牵萝补屋,许氏的文字处理功夫不在饶氏之下,然而到处碰壁的结果,令其性格越发走偏,越发地滑向郊寒岛瘦那一路。这时就算有大人物拔其为幕僚,他也可能很难再有建树,为什么呢?弹簧久压,无力回弹,超过了弹性限度嘛。而饶汉祥,遇人恰逢其时,多能发挥其所长,甚至挖掘出他平常之所不能。到了替郭松龄策划时节,余勇都还能化为信心。此固自视甚高,以为可以拳打天下,脚踢英雄,实则眼前一片墨黑,旬日之间,差点丢了老命。但是活动环境、往还人物、所经事件,造成了胸襟、眼界的区分,所以像饶汉祥,相当一段时间内,自觉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不乏胸有雄兵百万,大智大勇,神出鬼没……神仙撒豆成兵,而他不妨布字成阵。至于许葭村等,则滞留寒蛩不住鸣的境地,无法摆脱,封闭在自怨自艾的蛛网之中。说来可叹!

  饶汉祥1911年年末入湖北军政府,此前多不得志。自入都督府秘书室任职,为黎元洪赏识,很快晋升为秘书长。从此在北洋纷纭世象中,沉浮与共,堪称刎颈之交。

  辛亥革命爆发,黎元洪被时势推向风口浪尖,势成骑虎。此时汉祥即献一策,以其起死人肉白骨的文字向全国通电,虽说清廷大限已到,但自黎元洪七上八下的心理,有此鼓动文字,借电波频传,各省相继独立,使其居弄潮的主动地位而避免孤立危险,给他一颗定心丸,实在是功莫大焉。

  当时他将袁世凯比做曹孟德,将武昌民军及同盟会势力比做东吴孙家,将黎元洪比做刘玄德,为事实上的鼎足而三,连类比附也较为贴切。由此再来定位其战略,如何折冲樽俎,还是起到相当的作用。

  袁世凯为笼络黎元洪,对饶汉祥也施以恩惠。到了张振武为袁世凯、黎元洪合谋杀害,全国舆论哗然,饶汉祥即奋笔起草“辩诬”之长篇通电,将其幕僚作业全部植入其中。

  他的骈体电文,在民初公牍中风行一时。

  就饶汉祥跟随两度任总统的黎元洪而言,故说他是天字第一号的幕僚也不为过。

  他是把他的幕僚作业写在他的作文里。

  除了幕僚的专业而外,他的文字承载了更多的艺术功能。他是另外一种为艺术而艺术的人物。

  别人的作业已随历史烟消云散,变成漫漶的荆棘铜驼,他的作业却在他的文字里面积淀,并且放大。

  饶氏以其天才的文字质感,对典籍的渊然洞悉,对骈文高明的把握驾驭,不特举重若轻完成其幕僚作业,同时更造设出一种戴着脚镣跳舞的欣快。以其磐磐大才,将艺术的束缚和规则变为一种优势,跳得更加的淋漓尽致。在幕僚作业之外,更增一种表演的功夫,滴水不漏,起落裕如。似乎在无意识和下意识之间就完成了他的作业,随时随地在和特殊的文体彻夜偷欢,魅力密布字里行间。

  饶汉祥是湖北广济人,同盟会成立那年(1905年),他也到了日本,入政法大学,两年后回国,曾在福建任视学。武昌首义后即返鄂,为黎元洪高参。撰文理事,颇得黎氏赏识。后随黎元洪入京。1914年5月黎氏任参政院院长,他就为参政。筹安会活跃其间,他曾因黎元洪的关系而受软禁,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出,饶即为总统府副秘书长。其后府院之争,黎下野,饶汉祥也随黎氏寓居天津。到了1922年夏,黎元洪时来运转复任总统,饶氏出任总统府秘书长。1923年春,为黎元洪草拟《致京外劝废督通电》《致京外劝息兵通电》,颇获社会谅解。黎元洪再次下台,饶氏又随之寓天津,可谓须臾不离的核心幕僚。1925年秋,奉系郭松龄在河北倒戈,饶氏出山为代拟讨伐张作霖的通电,且亲往郭部赞襄文告。郭氏兵败,饶氏间道逃逸。

  他的骈文,综合了六朝汉大赋、演连珠、唐四六文的长处,高蹈雄视,而又贯注体贴。近年的文评家,或多以为他所做通电宣言属于骈文滥调,这并非成见或从众心理使然,实情乃是彼辈眼大无神,无力欣赏的缘故。饶氏文章,乃综合文言作品尤其是历代骈文的成就,沉潜深郁,而又脱颖而出,运用出神入化,实为国粹烂熟时期的结晶。白话文学家采蔑视之态度,殊不知他的作品多为传颂一时的名篇佳作,非大手笔不能为。

  他替黎元洪复任总统后所拟的电文,舍我其谁的心态中有透着一种优游不迫。于是先把当年辞职的情况宛转表述一通,情词复沓,不厌其烦。“人非木石,能无动怀?第念元洪对于国会,负疚已深,当时恐京畿喋血,曲徇众请,国会改选,以救地方,所以纾一时之难,总统辞职,以谢国会,所以严万世之防,亦既引咎避位,昭告国人……”“十年以还,兵祸不绝,积骸齐阜,流血成川,断手削足之惨状,孤儿寡妇之哭声,扶吊未终,死伤又至。必谓恢复法统,便可立消兵气,永杜争端,虽三尺童子,未敢妄信,毋亦为医者入手之方,而症结固别有在乎?症结惟何?督军制之召乱而已……”

  这个就透着批判了。全文凡三千余言,对各省督军,先打后拉,把财政的用度、拥兵自雄的祸端、民间智识的迟滞、争端的底蕴,缝纫包连缕述之。其间,像什么军国主义、共和精神、省宪制定、联省自治、国家、法律、民意、机关等新名词新现象罗列而推究之,至于政客与军人的窥测与倒戈,瞬间命运的颠倒,也毫不客气地批驳陈述,然后借各种军阀之口,设出种种反问,每一反问,又都顺势予以解答,达成合于他意思的命令或意见,文气婉转坚毅,口气则透着劝诱与威胁。

  代撰文体贴主人身份,言事则周密详尽,说理则深宛透彻,发语精警,细入毫芒,而所结论,却又浩茫阔大,骈体文在饶汉祥手上,真可谓闳于中而肆于外了。

  至于他赠杜月笙的生日联,那就更是大匠小品,稍加点染,着手成春。联曰: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

  将楚国的春申君拿来比附,那声名显耀的四公子之一;复将其家族比做汉中世族杜家,所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此联蕴藉含蓄,而气势包裹颇有发散的强势语义和寓意,把杜氏的声威,概括到极点。

  抗战胜利后章士钊也为杜月笙寿辰献礼,那是一则短小的四六文,篇幅则如一幅长联了。而其意义,较之饶汉祥的寥寥十余字,差距不可以道里计。章氏同样是个策士,他的高头讲章《柳文指要》做出扛鼎手的样子。但他此文捧杜月笙到了一国重臣或者领袖的地位,恐怕杜氏本人看了,也会汗涔涔而下吧!“……吾重思之,其此人不必在朝,亦不必在军,一出一处,隐隐然天下重焉……战事初起,身处上海,而上海重;战争中期,身处香港,则香港重;战争末期,身处重庆,而重庆重。舍吾友杜月笙先生,将不知何为名以寻……”杜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将其收讫而已。杜氏的门联,也是饶汉祥的手笔,联曰:友天下士,读古人书。

  他代黎元洪写给袁世凯的公文,更似一篇特殊的陈情表,举重若轻,黎氏没想到的,他也给挖掘殆尽,全文剀切详明,意尽辞沛,而于古今政治得失之故,多作穿插,自然深切,扫**八代,独有千古,委实可谓一种纸上的战役。袁世凯的幕僚撰写的回函有云:“褒、鄂英姿,获瞻便坐。逖、琨同志,永矢毕生。每念在莒之艰,辄有微管之叹,楚国宝善,遂见斯人。”篇幅形制精妙飘逸,更像六朝抒情小赋。

  弄笔使气,免不了百密一疏。黎元洪任副总统期间,他的职务要出现在饶汉祥的骈体文中,这种新科头衔,不见于传统典籍,饶氏搜索枯肠,竟以太子的典故附丽之,谓之“元洪备位储贰”,一时成为笑柄。

  武昌首义元勋张振武被害案,黎元洪猫哭老鼠,有长电致袁世凯。饶汉祥运笔,代黎元洪数落张振武十五大罪状,洋洋洒洒,文章做得峰回路转,全用四六文结撰,也真难为他。各罪状之间须分立而又联系,仅就字面而言弥漫一番摇曳波**,但文字毕竟不能包办一切。里面要为黎元洪的阴谋洗刷、解套,那就不免气短、不免败露。黄兴对其质问,仅三百余字,其中如:“南中闻张振武枪毙,颇深骇怪!今得电传,步军统领衙门宣告之罪状,系揭载黎副总统原电。所称怙权结党,飞扬跋扈等,似皆为言行不谨之罪,与破坏共和、图谋不轨之说,词意不能针对。”就可将其问得哑口无言。

  黎元洪并不聪明,但却屡想搞事儿,结果中了袁世凯的连环套,还把他的电文抄成大字报用以示众——张振武遇害次日,袁世凯就让人在金台旅馆门旁出示布告,将饶汉祥所撰这篇副总统原电抄录。如此一来,饶氏的文本,也就直挺挺地变成观者破译的对象,不论其词翰如何的美妙,言多必失,狐狸的尾巴还是露了出来。文尾写道:“世有鬼神,或容依庇,百世之下,庶知此心。至张振武罪名虽得,劳绩未彰,除优加抚恤,赡其母使终余年,养其子使成立外,特派专员,迎柩归籍,乞饬沿途妥为保护,俟灵柩到鄂,元洪当躬自奠祭……”则已心虚汗出,强词夺理,故作镇静了。

  黎元洪辞职电,将责任归于他自身,求治太急,用人过宽,这真是既自责,又自夸,在技术上的自我洗刷辩诬达于极点。当各种矛盾会聚之时,他黎元洪“胶柱调音,既无疏浚之方,竟激横流之祸,一也。……格芦缩水,莫遂微忱,寡草随风,卒隳持操,二也”,接下去数落张勋,大盗移国,都市震惊,而他在此乱局中,不忍目睹百姓流离,伤于兵燹,方有辞职之举。左说右说,圆熟周至,既表白,也痛陈纠葛,至于典故的恰切运营,时事的新警比附,犹其余事耳。其名句如:“惟有杜门思过,扫地焚香,磨濯余生,忏除夙孽,宁有辞条之叶,仍返林柯,堕溷之花,再登茵席?”“若必使负疚之身,仍尸高位,腾嘲裨海,播笑编氓,将何以整饬纪纲,折冲樽俎?稀瓜不堪四摘,僵柳不可三眠,亡国败军,又焉用此?”此等句式,均深堪玩味。

  1925年11月,郭松龄的倒戈,先是和冯玉祥结盟,然后是军队改编,并拟回师打沈阳,讨伐张作霖。郭松龄则以张学良名义控制他们,他谎称要清君侧,推出张汉卿,然后从山海关直入锦州,到了新民屯,对面就是张汉卿带着军队来抗拒他们,这些官兵陡然懵了,想到张氏父子待其不薄,为何要拿枪打他们?可见郭氏倒戈之初就已埋下败因。他与冯玉祥联手,但冯氏却又在关键时候不配合他的计划,使郭氏身死家灭。郭氏当然不忘记最重要的电报战。因此请来饶汉祥。此时饶公正和黎元洪闲居天津,百无聊赖,于是慨然入幕。不过这是他幕僚生涯中最危险的一次。首先连发三通电报,一是宣布杨宇霆的罪状,要求立即罢免,一是请“老帅”下野,“少帅”接位。郭军溃败,饶脱逃。这时候的饶汉祥,真个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落魄得紧。

  1925年11月22日,饶汉祥代郭松龄讨伐张作霖,其作可称大开大合,混茫而来,全文近两千字,文章前半篇幅采破局之体,摒四六交替之原则,纯用四言撑起,诸如:“名为增饷,实同罚俸。年丰母馁,岁暖儿寒,战骨已枯,恤金尚格。膺宗殄绝,嫠妇流离……死无义名,生有显戮……强募人夫,兼括驴马,僵尸盈道,槁草载途。桀以逋逃,骚扰剽掠,宵忧盗难,昼惧官刑,哀我穷阎,宁有噍类……”

  遣词造句先是如高山坠石,猛不可当,复如长绳系日,膂力无穷。先是数落老帅的不是,形势的不得不变,以下则是威吓、劝慰、蒙骗、求告、呵斥等,奇奇怪怪地汇于一炉。

  数落张氏罪状,扰民、窃财、纵兵,等等。其中颇有朗朗成诵的名句,譬如:“建国以来,雄才何限,一败不振,屡试皆然。”“人方改弦,我犹蹈辙。微论人才既寡,地势复偏,强控长鞭,终成末弩。且天方厌祸,民久苦兵”。

  然后才说出郭松龄的无奈之举,此时再次穿插民间的危困以及张作霖的种种不是。继而顺势抬出张学良来,说他英年踔厉,识量宏深云云,言下之意,张作霖要是识相,就应当迅速下野,灌园抱瓮,从此优游岁月,远离军政。最后是代郭松龄表决心:

  “先轸直言,早抱归元之志;鬻拳兵谏,讵辞刖足之刑。钧座幸勿轻信谗言,重诬义士也。”

  说得是那么地恳切、深邃、正大,仿佛义气充满,实则就郭氏言行和举兵结局来看,形同儿戏,和写在纸上的雄文加美文,相去何啻天渊!

  饶汉祥后期搭档

  郭松龄倒戈,与饶汉祥同时出山以为幕僚的,还有林长民。他俩是一对新旧书生,当形势危急,出路渺茫,饶汉祥就懒得理人,人有问之,他总答以“遗精病重”,不胜依依的样子;林长民则愁眉苦脸,但还竭力做出矜持的神情。

  林长民也是倾心苏、张之术的才智不凡之士,他自负才华,亟求有以表现,袁世凯称帝时,他的地位不低。

  张勋复辟之后,冯国璋继任总统,段祺瑞为国务总理,他即入其阁,当了几个月时间的司法总长。其时梁启超长财政,他长司法。

  到了20世纪20年代中期,他在政坛已很落魄。忽一日,他赴日本公使的宴会,座中有金拱北,也有几个上下其手的政客。林长民到时,有位来客暗地里对金拱北说:“像宗孟(即林长民)这样一把瘦骨,满脸死灰色,真活该干掉了事。”林氏知道后,惊吓不小。

  随后入郭松龄之幕,也是不甘寂寞,还想寻求实力来做依傍,做一番事业。而郭氏看重他政治修养和对日外交的才略,立马倒屣相迎,事成以后的腹稿也予交代:郭主军,林主政。林氏由是心动。

  郭军先是一路顺风,势如破竹,后来日本势力介入,形势逆转。在战云诡异流变的前线,林氏的前景已很不妙。全线溃退的次日,郭松龄夫妇已先行逃逸,林长民一干人也坐了板车上路。“车过山坳,前面枪声四起,四人仓皇下车。宗孟披着狐皮大氅,仆人挟着他走入沟壑里,觉得不安全,主仆二人蜷伏蛇行,想爬到低处避匿,为了狐氅累赘,想把它脱去,头微仰,恰好弹如雨至,不幸头颅中弹,只剩了半截,那仆人往前一拉,也追随主人于地下了。”(高拜石《新编古春风楼琐记》第三卷)。死时是那样地惨切。

  林长民的长女林徽因和徐志摩交善。据说徐氏对林先生之死颇为慨叹,以为他那样的声望才学,就是写书卖字也不虚此生,偏偏鬼抓一般,跟郭松龄搅在一起,还带太太陪了同车,一直开到前方去送命,前后半个月,活生生的一个人剩了一堆白骨,死得没啥意义,真是胡为乎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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