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电话?而且——金枝玉叶无缘无故死了。梦秋越发心慌意乱,身上直冒冷汗……
手机响了,梦秋忙接起,是华医生。和修浔照顾仁杰时见过几回,他怎么给她打电话?
“你是修浔妻子?”他问。
“嗯。”梦秋心猛一下一揪。
“你们快来心安医院住院部三楼手术室,”华医生说。“我们在旭升湖里找到他,救护车正往医院开。”
梦秋眼前一黑,耳中嗡的一声响……
担架上是他?身上盖着,盖着,——白布。不,不不,不,不!她看看华医生,华医生侧过脸。她看看父亲,父亲扭过头。又看看母亲,母亲低下头。
她的右脚还没全好,左脚蹬地跳了过去。她在担架前站了半天,手在他头上的白布上越来越颤得厉害。
她咬着嘴唇,颤个不住的手一点点揭开那脸上的白布。
湿的头发,旁边的床单也湿了一大片。发白的额,这么白!他额没这么白!她心里骤然升起希望,心脏怦,怦,怦,一下又一下,缓缓地,那么实地,低沉又猛烈地撞击着胸口。她的手,停在半空,一动不敢动,颤得更加剧烈了。
她闭上眼睛,猛地一下,拉开白布。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睁开眼,小心扭过头去,胸口像被一巨大的锤,猛击了一下,心骤然被砸得粉碎。
她头一阵晕。他的脸那么白,嘴唇紫青。她颤巍巍抚摸着他惨白的冷冰的脸,两眼涌满泪水。她喊他,他不动;她大喊,他一动不动;她使劲摇他,他还是不动。她气急了,两手在他身上乱打,可他仍是不动。她头愈发晕了,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只听到耳边母亲、父亲失声地唤她。她软得直往下倒,父母忙跑上前抱住她。她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
三天后。
梦秋躺在病**,父亲紧张地按住她的胳膊。她手腕上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沁着血迹。不按着,又……头上的血窟窿不知怎样了?今天手腕又……——可能他们不那么待他……他也不会……女儿就……可他也太极端了,谁知女儿也是。哎!现在只求女儿能平平安安,其他都是空的。
棉被随着梦秋的呼吸不时**着。泪珠干在眼角,睫毛当中,露出两个深陷的没有半点生气、暗然无光的眼珠。
“吃点儿吧?”母亲哭道。
她仍不说话。母亲用勺子撬开她的嘴,给她罐了大半碗鱼汤。女儿脸上一块红,一块白,头发蓬乱,两眼全是红丝,肿得不成样子,嘴张合着,不时流出口水。母亲又哭起来。
梦秋整日躺在**,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每天都由母亲强灌一点汤粥。才几日,梦秋的脸色越来越差,身子也愈发瘦弱,面皮死灰,眼睛四周塌成了洞,不成人样了。
“你不为你着想。”母亲哭道。“也该为他想想,他在地下不得安心啊!”
梦秋听了这话,骤然变色,猛然挣扎着起来,声音嗄哑的冷笑道:“他知道什么?他倒好,一下就没了,我也死了,可我还活着呢!”说着又哭起来。
“那你不为孩子着想?”母亲哭道。“你不是要做试管吗?这样子还怎么做?”
梦秋半晌没有出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她猛地一把攥住母亲的手,两片发青的嘴唇抖索了半天,眼泪直淌。想起他遗书中的话:
梦秋
我说:你的美属于谁?
你答:因为只有我一个存在,故属于我;
爱者、被爱者与爱都是一个,就是我,
美、镜子和眼睛也都是一个,就是我。
这是一位古代波斯诗人写的,我改成了三首,给你、仁杰和文秀各一首。永别了,梦秋。把我的骨灰一半埋在父母墓旁,一半埋在柿子树底下……
“孩子……我们的孩子……”梦秋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