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下半学期,仁杰信里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罗梦秋,哲学系的,追的人很多。后来的每封信仁杰都会提到她,虽然只是不经意的提几笔,但字里行间能感觉到仁杰很爱她。
修浔第一次见罗梦秋时,已经大三了。仁杰带着终于成为他女朋友的罗梦秋来看他。约好了饭店,修浔提着他亲手做的蛋糕,第一眼看到罗梦秋时他惊得张大了嘴,楞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蛋糕也掉到了地上。
“太美了!”修浔心里不由感叹。“怪不得仁杰跟丢了魂一样。”
“哎呀!”修浔小心捡起地上的蛋糕叹息地说。“花了三天给你们做的。”
“你做的?”罗梦秋纤细修长的手握着纸巾的一角,轻轻擦了擦沾了灰尘的包装盒,小心拉出蛋糕惊叫道。“好漂亮呀!没碎,一点儿没碎。”
一个小巧的三层圆形蛋糕,由上到下按比例依次变大,每层的边都用猕猴桃、香蕉、哈密瓜等水果点了一圈,侧面用巧克力、胡萝卜、奶油等画了两个小小的人儿:男的拿着一束玫瑰,女的挽着男的胳膊,两边用果酱各写了一行字,一边是执子之手,一边是与子偕老。
“费那事干嘛?”仁杰说。“花不了几个钱。”
“能一样吗?”梦秋笑着说。“你别吃。”
“刚好,我也不爱吃。”仁杰笑道。
梦秋对修浔笑道:“太精致了,都不忍心切了。”
欣赏了许久,才不舍地切了两块,递给修浔一块,自己一块,吃了一口笑道:“真好吃,以后常做给我吃。”
修浔笑着点头,把自己的一份递给仁杰。
“别给他,”梦秋拍打着修浔的手腕笑道,“他不爱吃。”
修浔只得坐下来。仁杰拿着菜单叫服务员点菜。
“你怎么都点的是我爱吃的?让修浔也点点。”梦秋说。
“他懂啥?”仁杰笑道。“我们吃饭,都是我点的。”
修浔笑着点点头。
“就你能。”梦秋食指在空中轻点着仁杰的额头。
有块蛋糕掉在了梦秋的手上,她把手指放到嘴里,撮了两口。餐厅暖气不行,她一边吃,一边打哆嗦,红红厚厚的嘴唇微微轻颤着。梦秋肤若白雪,发如乌丝,碰杯之后,她举起长长的红酒杯,仰起脖子,乌发飞扬,厚厚的嘴唇轻贴着酒杯,洁白的颈子伸长,还没喝到就笑了,喝完之后仍是笑,露出两排皓齿。
“还是你的蛋糕最好吃。”就餐结束时,梦秋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对修浔笑道。“你怎么会做蛋糕?”
“我在一家蛋糕店打工。”修浔说。“以后可以给你跟仁杰做。”
“我不爱吃。”仁杰说。“你给梦秋做就好了。”
修浔准备掏钱结账。
“你哪有?我来。”仁杰拉住他说。
“你们来我这了……”修浔脸红地说。
“自己留着吧!”仁杰笑道。“你那点够啥?还要养你爸呢!”
修浔脸更红了。仁杰去卫生间,他和梦秋站在餐厅门口等。外面很冷。梦秋弯弯长长的睫毛不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从包里拿出围巾,低起头在雪白的脖颈上围了一圈,光滑柔顺的头发便在风中飘了起来,吊在胸前的红色围巾在风中摇曳。房顶的雪融化了,嘀嗒嘀嗒掉落下来,树皮渗出水来,湿漉漉的。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照在她的脸上,白净的皮肤闪闪发光,她微微一笑,取出伞来,斜在肩上,笑着听着屋檐的水珠打在红色绷紧的雨伞上的嘀嘀嗒嗒声。
分别时,仁杰问修浔:“你多久没回家了?”
“一年多了。”他说。
仁杰叹口气,半响说:“我也是。”
“你爸还是那么对你?”仁杰问。
“没有啊!他一直对我很好啊!”修浔忙道。“前段时间还来学校看我呢,给我带了好多东西。”
“算了不说了。”仁杰笑道。“每回说你爸都吵架。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说完沉吟半响,笑道:“不过毕业我肯定回X市,梦秋也回来,到时咱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仁杰打了修浔几下胸膛笑道:“没事了,来学校看我!”说完搂着修浔在他肩上捏了捏。又在包里拿出一条软“中华”硬塞到修浔手里笑道:“拿着拿着,我又不抽,钱你又不要。”
修浔推辞不过,只得收了,欠仁杰越来越多了,只觉心上压的东西越来越多。
“你看你跟个孩子一样。”梦秋边笑边拿出湿巾,走到仁杰身前,在他脸上边擦边忍不住捂着嘴笑道。“吃个饭都吃到鼻子上了。”又拍了拍他衣服上不知从哪粘来的土。
梦秋挽着仁杰的胳膊走了几步,突然扭过身来,快步跳到修浔身前,伸出胳膊,摊开手掌,一朵小小的红玫瑰放在手心。原来她把修浔用红绸编的嵌在蛋糕上的玫瑰抠了下来。
梦秋笑道:“这玫瑰太可爱了,我拿回去留个纪念,一定来看我俩啊!他常念叨你呢!”说完扭身快步回到仁杰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头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记得带蛋糕来。”
修浔笑着忙点头。梦秋仁杰的背影渐去渐远,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完全消失了,他依旧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软中华,不对劲,两面怎么凸起来?而且没有塑料包装。他忙打开,两边各夹着一个信封,打开一看,各有两千块钱,里面有张小纸条写着:别再打工了,对自己好点,兄弟间甭再说欠啊还啊的。永远的兄弟:仁杰。修浔忙又搜寻仁杰和梦秋,哪还有他们的身影?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欠仁杰太多太多了,而且他什么都不缺,该如何偿还他?有时想着仁杰碰上歹徒挟持,他就拼了命上去搏斗,牺牲性命都无所谓,最好是死了,倒感觉心里轻松多了。或者发生火灾,自己冲进去救了他,烧死也心甘情愿,可惜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
修浔怔怔地在街上胡乱地走着,随便做到台沿上,千思万想,总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久就一头热汗,满脸红胀,眼珠直直的,不停从烟盒里拿出烟抽。一团团烟雾不断腾起,地上满是烟头。
将来赚到钱一定要加倍还仁杰,钱和烟还是给父亲。哎——父亲又何曾看过自己?每次来电话不是嫌钱少,就是催他赶紧打钱。一千块以内买个手机,也不用在宿舍小心接父亲电话了,剩下的都给他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