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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一片热闹。
如果说江中一干人,这些天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三江这边却是另番风景。
市委书记王瑞森跟市长高庆源早就做足了准备,本来他们要到地界那里恭迎黎首长,是李国庆坚决阻止,迫不得已才等在进入三江的高速路出口处。黎汉河也是客气,远远看见车队,冲佟安说:“他们候在那里,过去停下吧。”
佟安嗯了一声,车子到了车队旁,缓缓停下。
黎汉河并没急着下车,而是透过车窗,朝几张脸观望。坐在别人看不见你的地方看别人,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洞察。说到三江,黎汉河同样是有诸多感慨的,尽管对他来说,三江没有江中那么重要,但三江跟江中紧邻,一部分又是设市时从江中划过去的,感情上,跟江中有类似的成分。这是次要,主要的,担任省长以来,黎汉河常想这样一个问题,发展能不能一刀切,能不能各地一个模式。三江地理位置独特,是吴公江、小巫江、汉江之汇聚地,自古以来交通发达,信息密集,商业基础好,但工业底子薄弱。这些年三江为了发展,想了好多办法。先是提出利用交通优势信息优势,走大区域经济路子,后来觉得行不通,又将目光聚焦到旅游上。
旅游三江是有一定基础,但相对缺资源,缺厚重的东西。加之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城市建设相比江中还有栩州,都差一大截,号召力显然不强。大量的投入最终没能形成有效的回报,旅游这盘棋又下输了。
王瑞森主政三江后,提出了工业强市、旅游兴市、物流活市的新思路,也叫三大战略。一度时期确也效果明显,尤其全省加大工业投入,出台振兴工业园区“18条”后,三江发展步子明显加快,一度时期真是让人兴奋。全省精选的32个新型工业园区,三江就入围4个,这对于一个新建市来说,确实不易。如果从这些论,黎汉河应该对三江工作满意,至少打80分以上。但恰恰相反,全省十二个市,黎汉河对三江的满意度排在后面,不垫底但也差不多。
一个市乃至一个省的发展不但要有好的思路,好的战略,更要有长足的活力,要有十足的干劲、拼劲,还要有持之以恒不断挑战难题攀登高峰的勇气和胆略。说穿了,要有一股狠劲,拼劲。黎汉河的不满主要来自这两个字。
眼下官员有一个通病,但凡到了一个地方,第一年绝对没问题,三把火嘛,肯定能烧旺,或许还能烧过头。到了第二年,基本就不敢往前扑往前冲了,第三年,一准开始守。如果再干两年,那就成败家子了。车下这两位,犯的就这毛病,刚到三江,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口号提得一个比一个响亮,步伐一个比一个快,恨不能一步跨到月球去。那是为了站稳脚跟,为了让省里看。现在,大不一样了。黎汉河记着几个数字,关于三江的,两年前三江GDP差点赶上栩州,单就年度增长,已经超过了栩州,一年后下降1.2个百分点。今年嘛,黎汉河替车下两位算了笔帐,不垫底就是幸运。为什么会这样?老本思想!
黎汉河这辈子,最看不得的就是老本思想,偏巧眼下官员中流行的就是这种思想。
他跟叶广深的矛盾,表面好像是两人性格不合、志向不同。黎汉河属于敢作敢为,凡事敢为先不怕风险那种。叶广深恰恰相反,典型的稳扎稳打或者只扎不打。不管是用人还是决策,两人都有大的分歧。黎汉河喜欢冲劲十足能打出冷枪怪枪的人,叶广深看重四平八稳不惹事不闯祸宁可少干不干不可干出错的干部。有了这些差别,两人意见就很难碰到一起,不起矛盾才怪。当然,黎汉河面对的是叶广深,一个在省级岗位上干了六年的“元老级”人物,省长三年,书记三年,保守求稳倒也能理解。车下这两位求稳,他就真不能理解。尤其王瑞森,仗着刚到三江干出过一点成绩,折腾出一些动静,很快就吃起老本来,而且以此为资本,跟省里讨价还价。
不久前黎汉河就听说,王瑞森跑叶广深那边,直言不讳要江中市长一职。从一个市的书记主动降格为另一个市的市长,看似是他谦虚,其实人家聪明得很。江中是副省级城市,市长过度一到两年,打下基础,罗浩武稍有变动,大好机会就来了。地市级到副省级,这个台阶对太多官员来说,是跨不过去的。那可是一般官员到高官的区别,其中滋味,非是你能想象的。干得好,在省里谋个政协副主席、人大副主任就已经非常不错。而江中书记一职,含金量远比其高,那可是既有职又有权。某种程度,比副省长的含金量都高。当然,这样的梦王瑞森是做不成的。叶广深再怎么对王瑞森好,也不可能将这样一个位置留给他。况且,江中干部人选,也不仅仅是省里说了算,高层还有一关卡着呢。
此事不成,王瑞森就开始较劲,这很明显。下面工作稍一松劲,上面立马就能感觉到,因为你指挥起来费劲了,不大灵了。受其影响,市长高庆源也跟着蹚水,开始混日子。一提高庆源,黎汉河心情忽然复杂了些。坐车里,有一种被什么呛到了的感觉。
算了,不想了,黎汉河这次不打算对他们二位怎么样,尤其对高庆源,甚至想来点亲密手段。这想法是在决定将曹玉林派往江中那一刻就有的,跟高庆源之间的疙瘩,是他黎汉河结的,这次,他要亲手把这疙瘩解掉。
解铃还需系铃人嘛。黎汉河笑了笑。
人必须审时度势,必须灵活应变。官场如此,生活更是如此。疙瘩既然能系,当然也能解,一切要因时因势,要顺乎其然。况且这样一个疙瘩,对他黎汉河来说,太容易了,想什么时候解就什么时候解,想解到啥程度就能解到啥程度。
黎汉河呵呵一笑,这次他倒要看看,车下两位,将如何面对他。
秘书佟安打开车门有好一阵子了,黎汉河才像是不情愿地下了车。车下人早已自觉排成两排,一排以王瑞森为首,另一排自然以市长高庆源为首。这两人真能闹,带的人一样多,两条队排得很整齐,就跟阅兵似的。黎汉河走下来,环视一圈,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很蓝,这样的天气省城是没有的,只有到下面才能看到。
王瑞森早已候不住了,急不可待就将双手伸过来,要握住黎汉河的手。嘴里已情急地连问几声首长好,首长一路辛苦了。黎汉河这天也有意思,居然违背常规,先不去理会王瑞森,将目光对准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的高庆源脸上。
“都来了啊,这阵势,搞得多壮观。”
高庆源不好不接话,连忙说:“欢迎首长,欢迎各位,首长辛苦了。”
黎汉河后面也跟着一队人马,都是他离开三江后陆续叫来的。既然是调研,就不能搞得跟上五华山广胜寺那样,得有些阵势,得像那么回事。不过他这次叫人有些奇怪,一般说省里主要领导下基层调研,随从人员都是跟调研项目有关联的,调研农业,就由农业口领导陪同,再加上习惯性要带的政协室啊办公厅等人员,调研城镇建设,就由建设口领导陪。黎汉河这次没,来了个大杂烩,想起谁叫谁,毫无章法,让人看不出他到底要调研什么。
对,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高庆源话还没说完,黎汉河出其不意把手伸了过去。这一幕惊着了众人,包括跟在黎汉河后边的省里干部。怎么能先跟高庆源握手呢?高庆源自己也慌了,他是想握,特想,可边上瑞森书记怎么看?但时间来不及他犹豫,能让首长的手空在那儿么?高庆源往前跨了小半步,紧张而又激动地伸出双手,嘴里不停地说,首长辛苦了,首长辛苦。眼角余光快速扫向书记王瑞森,捕捉王瑞森的反应。
王瑞森脸色僵死,像被雷击一般。他的手早已伸了过去,黎汉河跟没看见似的,居然奔高庆源而去。他脑子一片空白,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等清醒过来时,黎汉河已越过队列,跟后面陪同人员谈喧起来。高庆源这时候已成了一条哈巴狗,一步不离地跟在黎汉河后面。哼,一股子怒气冲出,王瑞森几步追过去,接近高庆源的一瞬,脚往前一伸,恶恶地踩了高庆源一下。高庆源叫了一声,就在他转身的空,黎汉河像是才发现王瑞森,扭过头来说:“瑞森啊,这一路我走的慢,看了不少地方,不错嘛,都说三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看成绩还是主要的嘛。你瞧瞧,眼前这个新区,就很漂亮,很有时代气息。是不是啊诸位?”
王瑞森头上的汗唰就下来了。
黎汉河这话,听起来像是表扬,其实是在狠狠敲他啊。都说三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谁在说,什么问题?还有,黎汉河目光所指的小区,是前年开发的,要说也是王瑞森到三江后的政绩工程。当时他心血**,请了一大帮专家论证,又在各地做宣传,要在三江建造一个人文度假景区,美其名曰“巴黎岛绿色生态文化园”。项目主要有三部分组成,一是人文景观,包括人造湖和水上公园什么的。二是三江历史博物馆。当时提法是三江要学法国巴黎在塞纳-马恩省河畔建卢浮宫一样,建一座国内独大世界一流的水上博物馆,而且设计都要学卢浮宫的样子。说白了,就是想把卢浮宫搬到三江。这个提法并没被当作笑谈,质疑不少,但最终还是通过了审批。
这片土地上,只要是官员想做的,没人能阻挡住,这是一大特色,更是一大奇观。黎汉河既是奇观的创造者,同样也是奇观的受益者。奇迹是人创造的,官场有句笑话,只怕你想不到,不怕你做不到。现在玩这种大手笔的人还少吗,造什么的都有,黎汉河自己,还在江中广场玩过大手笔呢!当然,后来出现意外是另一回事。投资嘛,总有失败的。第三部分,就是价值连城的别墅区。也许,这才是当初真正的目的。
遗憾的是,工程开工不久,地圈了,河也造了,桥建了几座,然后,问题就出来了。有人说是投资商跟地方政府发生了意见冲突,也有人说是利益分配不公,两家吵翻。更有人说,王瑞森胃口太大,想吞掉的太多,吓住了投资商。
不管怎么,这项工程很快成了烂尾工程。炒作大于实际,只见概念不见效果。今年以来,王瑞森又将原项目分解成若干子项目,口号提得不那么响亮,卢浮宫什么的都不提了,就想将其变成一个豪华地产园。
王瑞森头上冷汗直冒,黎汉河盯着项目园的目光着实骇住了他。也怪他,怎么就挑这样一个位置呢,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还有,最近他自己也知道,三江不少人,尤其一些退下去的老干部老领导,揪住这片地不放,四处告他的恶状。黎汉河是给他下马威啊——
“首长批评的对,这项目,是够折腾人的。”
“我批评了吗?”黎汉河忽地掉头,哈哈大笑起来。高庆源几个不明其意,也跟着傻笑。黎汉河步子一迈:“好,进城。”
三江连着召开两次汇报会,向黎汉河一行汇报三江经济建设及社会发展等方面的工作,黎汉河听得很认真,记得也很详细。因为在高速路出口遭受不明不白的“冷遇”,市委书记王瑞森显得非常谨慎,每汇报完一项,都要停下来,等黎汉河批评。也是奇怪,黎汉河这次偏是一句批评的话也不讲,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表扬或鼓励,反倒将三江各位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
汇报会刚一结束,高庆源就急不可待地将电话打给李国庆:“到底怎么回事啊,首长这次玩的不是太极,也不是八卦,怎么有点像迷踪拳?”
问出这样的傻话,真不怪高庆源。得知黎汉河要来三江,高庆源几乎每天要跟李国庆通好几次话。一开始他完全惊了、慌了,不停地追问,大首长这次带曹玉林来,到底何意?李国庆不好回答也不能回答,只能支支吾吾。越支吾越遮掩高庆源心病越重,恨不能追到省城讨答案。
曹玉林要取代他的小道消息早就传出,前段时间传得还非常火,以至于他在三江说话,人们都选择着听了。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好像他高庆源随时要去那个地方。高庆源清楚,黎汉河冒着跟省委叶广深彻底翻脸的风险,就是要在三江插进自己的人。他悔啊,在到底紧跟黎汉河还是紧跟叶广深的问题上,他的确犯过犹豫,非常纠结。犹豫的结果就是既没能抱住叶广深这棵大树,也把跟黎汉河的关系搞砸了,两边都不得好,两边都在打秋千。现在他想补救,俗话说亡羊补牢,尚未晚矣。他紧紧抓住李国庆不放,就是想借李国庆这座桥,重新回归到黎汉河怀抱。
在江北,没人能搞得过黎汉河,都不是对手,这是高庆源几次摇摆之后终于看清的现实。他恨自己意志不坚定,更悔自己在站队方面脑子太活腿脚不灵便。当然,高庆源是个乐观主义者,他不相信修补不好跟黎汉河的关系。每个人都有需要,包括黎汉河,上级的需要对下级来说就是机会,就是奋斗目标。
李国庆被他追问烦了,不接电话,索性将他的事抛脑子后面。高庆源哪能罢休,厚着脸皮求老婆杨丽,让老婆杨丽去省城。
“去一趟嘛,去会会你这老同学,我就不相信他不给你面子。”说到这,他眼里放出一道邪光。对女人的心思,高庆源真是吃得太透,杨丽那点心思,岂能逃过他一双眼睛!
杨丽跟李国庆,有戏啊。别人怕这些,高庆源不怕,反而怂恿老婆把不切实际的梦做下去。给老婆一个梦,自己却获得大把大把的现实,这就是高庆源!
杨丽属于那种很难让别人理解的女人,恨起丈夫来,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刀下去结束了他。尤其高庆源不断惹出桃色新闻,不断在外面寻花问柳,近乎伤透了她的心。但对丈夫的仕途,又看的比自己的命重要,生怕丈夫不明不白丢官。嘴上虽说不管,第二天还是情急地去了。
在省城,杨丽再次跟李国庆见面,李国庆先是一顿猛批,后来提醒杨丽,让高庆源安稳点,不要把政治前途系在裤腰带上,更不要把命运交给投机二字。
杨丽回来跟高庆源如实说了,高庆源回敬一句:“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难道他不投机?”杨丽唉叹,知道丈夫管不住那颗心,更管不住那双脚。夫妻二人差点又爆发战争,杨丽发誓再也不管高庆源的事。
高庆源这人有个特点,平日对老婆恶眉恶眼,不当人看,多恶毒的话都敢说,多过分的事也敢做,而且会当着老婆面做。有次,高庆源喝大了酒,公开将小情人带到家中,小情人也喝了酒,两人忘乎所以,动手动脚,目中无人到了顶点。杨丽大闹,掀翻茶几,扑向小情人,想撕烂那张妖精脸。高庆源不但不自省不收敛,反而恶恨恨掴了杨丽一个巴掌。杨丽被打傻了,打懵了,怔怔看了他半天,说道:“好吧,既然这样,我走。”走门口又回过头来,“高庆源,有种你跟她过一辈子!”按说这时候,男人们都会醒过酒,采取补救措施。哪知高庆源哈哈大笑,冲杨丽说:“你走吧,天天看着你那张脸,烦啊。”说完一把搂过小情人,径直就到了**。
这样的事他做过不至一次。也怪杨丽,总说要离,可总也离不掉,雷声大雨点小,到现在还哭哭啼啼过在一起。不过一旦到杨丽有用的时候,比如现在,高庆源立马会嬉皮笑脸,左一声老婆右一声亲爱的,能把杨丽的怨气全叫没,还能把杨丽的骨头叫酥叫软,软绵绵倒在他怀里。他真有这本事,说我的事就是老婆你的事啊,你要不管,我找哪个去?
杨丽这人真没骨气,李国庆不知骂了多少回,但就是骂不回她的硬气骨气。李国庆后来也认命了,说啥叫婚姻,这就叫,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兴许杨丽真就需要高庆源这样一个丈夫。
杨丽去省城,高庆源紧着去安抚茹娟。
“最近先分开一段吧,风声好像不大对头。”
“市长这么快就怕了啊?”茹娟呵呵笑着。茹娟就是高庆源近期打得火热的女人,他们从别人介绍认识到上床,仅仅一顿饭时间。这是高庆源史上上床最快的一个女人,但绝不廉价。
进入三江以前,茹娟所在的万邦生物制品已经很有名,在国内生物制品或环保型饲料、集成饲料方面,算不得行业老大,但也绝对是巨头。能把万邦引到三江,也算是高庆源一大功劳。当然,他没想到美丽而性感的老总很快就跟上了床,还那么滋润那么水乳交融。
世上的事,真是很难说,要不怎么说奇迹老是官员创造的呢。
“怕?我怕个鸟!”高庆源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吹牛,说大话对他来说早已是习惯,成风格了。
说完又揽过茹娟:“不过娟啊,这次来的是黎汉河,这人,咬起人来没得商量,江北这块地盘,还没有不怕他的,该小心时咱一定要小心。这叫什么来着,对,策略!”他在茹娟闪着亮光的额头上甜蜜地嘬了一口。
茹娟有茹娟的想法,但在高庆源面前,她始终能把自己的想法藏起来,将自己装扮成高庆源的乖乖女。
这两人真是好玩,两人演戏都很投入,都很逼真。茹娟嗯了一声,小女生一般主动偎高庆源怀里,两人一阵摩挲,差点就倒**去。缠绵了一会,茹娟捋捋头发,叶眉一弯,脸上露出性感的妩媚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们官员哪个不这样啊,难道他不食人间烟火?”
“食,绝对食。不过嘛,人家品味高,味口也大,可不像我这么不挑不拣哟。”高庆源说着,手又伸进去,在茹娟身上一阵**。没办法,见了女人走不开,这是高庆源的软肋。再说他干吗要走开啊,一手握权力,一手握女人,还有比这更快活更享受的事吗?
茹娟柔软无比弹性十足勃勃向上的大奶子到了他手里,爽啊,真爽!高庆源狠狠捏了一把,茹娟生气了,不是高庆源弄疼了她,而是刚才那话伤着了她。一把打开高庆源的手说:“好啊,弄半天,我成处理品了。”
“哪,哪,我是说别人,借我十个胆,也不敢这样对美人说哟。”
“去你的,就知道说好话,我十八岁啊?”说完,茹娟若有所思地凝起了眉头。这一凝,就证明她分神了。女人的心计你是猜不透的,**热烈未必心里也热烈。女人可以把身体完完整整给你,心,说不定。
“怎么,动他心思了啊?”高庆源明显感觉到异常,佯装带着醋意问。
茹娟豁然一笑:“去,一帮臭男人,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两人斗了一阵嘴,高庆源说起了正事:“这段日子我们压抑压抑吧,等把黎老虎应付走,我马上过来找妹妹。对了,前几天说的浅水湾那块地,我跟老楚他们打了招呼,有空,跟他们几个喝喝酒,升升温,该上的措施你这边先上了,到时候补给你。”
“你不怕夜长梦多,我可说好了,这块地要是拿不到,以后这张床,你少上!”
高庆源呵呵笑着:“放心吧,这块地谁也拿不走,谁要想把这块地拿走,就先把我高某人这颗头拿走。”
茹娟兴奋起来。刚才她并不是吓唬高庆源,她虽是喜欢高庆源,但睡她就得有成本,有代价。
这些年,她是从高庆源这里得到不少“照顾”,但该给高庆源的好处一分没少给,并不因为她跟高庆源有了这层关系,就可以把规矩破坏掉。那事做不得。情归情,生意归生意,上床是她自愿的,高庆源并没胁迫。男人需要女人,女人同样需要男人。这点上,她比别的女人想得通。更通的是不破规矩,有了规矩,大家做起事来才方便,才知道怎么去做。规矩一乱,反而没地方下手了。
对这块地,茹娟看得比啥都重要,万邦下一步要有大作为,三江已成为万邦下一个重要战略要地。要想突破现有规模,超常规跨跃式发展,拿地就是关键。她已向高层表态,只要她在三江,土地什么的都不会成为难题。高庆源胆敢拿她的前途开玩笑,她不会让他好过。
高庆源似乎觉察到茹娟的变化,怔怔望她片刻,叹出一声。
天下的女人,有你摸透的,但没有你猜透的。
算了,不去想这些了,不就女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高庆源一向坚持的原则。从茹娟那儿出来,高庆源又跟几个女人分头做了工作,让她们最近别扰他,形势不许,他要闭几天关,养精蓄锐。他说这话时,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女人们迎合他似的,也发出一连串惊呼,大叫高庆源玩腻了,不要她们了。高庆源一点不在乎,这方面他有过人之处,一不怕女人闹,二不怕女人跑。他叫来秘书周涛,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很像回事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其实哪能工作啊,所谓的工作,就是要细想,黎汉河他们来,重点看啥,督查啥,哪些地方还得修补润色一下,哪些地方重点再突出一些。再者,就是要做好应对准备,万一……
一想万一,高庆源的心就暗,暗无天日。但是天无绝人之路,黎汉河突然把曹玉林留在江中了,消息刚一传来,高庆源拧巴着的心突然就松开,一束强光照进了心里,兴奋得他直想叫唤。要知道,那种拧巴是很折磨人的,能在短时间内把人摧毁,将人的意志彻底摧垮。你有一种看不到明天的绝望,你连自己手里的今天也不敢把握。一纸文件下来,你又是什么命运呢?
权力带给人的绝不只是疯癫,不只是辉煌和成就,还有窒息,还有说不出的痛和怕。现在,这块巨石搬掉了,高庆源感到无比的轻松。第一时间,就将电话打给茹娟:“哈哈,哈哈哈,阴云散了,艳阳高照,娟子,我高某人洪福齐天啊!”
那一天,高庆源像中了六合彩一样。别人或许从此举看不出什么,高庆源能,不但能,而且他已断定,江中市长人选,非曹玉林莫属。
啥叫信号,这就叫啊,官场混,没这点政治嗅觉能行?黎汉河岂是随性而为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的。此人要么不出牌,要出就是重牌。一旦打出,绝不会收回。
看来,江中真要热闹了。江中一热闹,三江这边必然安稳,这也是政治,不能哪个地方都热闹!
那晚,三江开发区一家四星级宾馆套房里,热浪滚滚,**奔涌,兴奋不已的高庆源和茹娟折腾了一夜。一听高庆源头上的警报解除,又可安安稳稳坐在市长位子上,茹娟心里闪过的那点念头,不再闪了,她迎合着高庆源,其实也是迎合着自己。说穿了,她从高庆源这里得到的,不只是权力庇护下的种种好处和利益,作为女人,她在高庆源这里还得到性,得到女人想要的很多东西。
那晚茹娟更疯!
第二天一早,高庆源将电话打给李国庆,开口就说:“大赦了啊,谢谢秘书长。”李国庆一头雾水,问他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高庆源哈哈大笑,一边搂着茹娟一边说:“安全了安全了,这下我又安全了。”
茹娟恶作剧地抢过电话,冲李国庆吐槽了一句,李国庆眉头一皱,旋即便明白,昨晚又发生了什么,没好气地说:“高庆源,我看你迟早要毁在这事上。”
高庆源不回击,这事李国庆批了他不止一次,该怎么做他照样怎么做。如今这点事能算个事吗,哪个官员没有?只有那些倒霉透顶的人,才会让别人拿这些事埋汰。
高庆源当然不相信自己是倒霉透顶的人。
短短的时间内,高庆源就做好迎接黎汉河的一应准备。这点上,他下的功夫远比书记王瑞森要多。事实证明,他的回报也多。
黎汉河下车那一瞬,高庆源就有一种感觉,黎汉河对他亲了,近了,没以前那么凶也没以前那么冷。这种很细微的感受,只有他能体会出来。黎汉河撇下王瑞森第一个跟他握手,更令他激动不已。两场汇报,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了,超水平发挥。汇报一结束,他就急着给李国庆打电话,请示接下来该怎么接待首长?以前黎汉河来,对他们谁也板面孔,这也不吃那也不做,稍稍出格点就发火,搞得他们不知所措。这次,他可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把。
“正常点啊,我看你这人真见不得阳光。”李国庆已经知道三江发生了什么,对黎汉河态度的改变,他还是有些吃不准。担心黎汉河随时改变策略,更担心高庆源不知轻重乱来。这人,啥事都做得出来,他的歪劲邪劲,李国庆领教过。
有次饭局,喝到兴奋时,高庆源一个电话,不知从哪弄来三个美女,非要让李国庆选两个带走。还说:“要是看得起兄弟呢,就带她们走,要是看不起,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当时搞得李国庆下不了台。既不能太扫高庆源面子,也不能伤了几位女孩子的心。李国庆也是笨,或者经验不足,竟掏出一撂钱,自以为很周全地说:“这样吧,不能让妹妹们白跑,这点钱,就当我一点心思,拿了回家吧,我这人没出息,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面。”
这个举动弄傻了现场所有人,包括满怀信心而来的几位妹妹。高庆源一把挡过他的手说:“这就免了吧,我这几个妹妹可不是钱能打发走的,再说哪敢让领导破费。”转身冲几位美女说:“你们回吧,今天就当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观教育课,回去好好反省。”
高庆源有的时候,是有些二,二到令人出汗。李国庆担心,他会不会把这套用给黎汉河?要知道,现在下面玩起这些招术来,可是毫无禁忌的啊。听说上次省委那边大书记去三江,王瑞森跟高庆源就从北京高薪“请”来不下二十位妹妹,其中三位还是二流影视明星。仅这笔开支,就高达七位数呢。
多的时候,李国庆感叹自己观念太陈,思想太旧,步子太慢。
2
当晚,高庆源的确给黎汉河他们准备了一出。不是在酒局上,酒局一直由书记王瑞森把持,气氛还算热烈。黎汉河一旦放下架子,就随和得什么人都能跟他接触了,不但接触,还能跟他开玩笑。他自己更是,一张嘴几乎没闲过,跟这个打趣几句,跟那个逗几句笑,把气氛搞得又轻松又热闹。中间他还跟服务员贫嘴呢,有个服务员太过紧张,添水时不小心把热水洒了出来,溅到他手上。书记王瑞森当场变脸,训起小姑娘来。黎汉河接过水壶,笑着道:“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不怕,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的。来,我示范一下,以后照我的样子添水,保准溅不到任何人身上。”说着,真就给一桌人添起了水。
他的动作不但规范且极其流畅,一桌人全傻了眼,等意识到不能让首长给他们服务,站起来抢水壶时,黎汉河已把这一桌所有的杯子重新续满。
王瑞森又一次讨到没趣,红着脸道:“首长身上,太有我们学习的东西了。”黎汉河没理王瑞森,转身将水壶交给发呆的服务员:“好好干,学无止境,什么事都这样。下次来,你继续为我服务,我要亲自验收,看你业务有长劲没。”
一番话把小姑娘感动的,不知怎么谢他。黎汉河鼓励似地说:“做啥事都不要紧张,紧张是敌人,我们要把这个敌人干掉,明白不?”顺手做出一个干掉敌人的姿势。他的幽默风趣还有替人解围的艺术,赢得一大片掌声。
酒局上,独独表现得中规中矩的,要数高庆源。一来酒局由王瑞森掌控,高庆源不敢太抢风头。二来他也是动了心思,不吃透黎汉河心思前,还是装出一幅规矩样,免得祸从口出。
酒局当中,王瑞森已经感觉到来自黎汉河的不友好,他是故意给他难堪呢,刚才帮服务员那一出,明显就是冲着他,联想到握手那细节,王瑞森心暗了,看来这次他是不招黎汉河待见的。未等酒局结束,他便说:“接下来的节目就交给老高吧,老高是夜猫子,精力好,艺术细胞也足。首长来一趟不容易,今晚就让首长放松放松。”
黎汉河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痛快地说:“好啊,有菜尽管上,今晚我没想着休息。佟安,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可不能扫掉二位大员的兴。”一句话把高庆源乐的,当下就安排众人往工业园区。高庆源为黎汉河一行准备的是一台联欢舞会,这样的形式要说已经很老套,如果早十年,怕是省里来的领导会心潮澎湃。但你别小看高庆源,再老的形式,他也能搞出新意。况且这主意是茹娟出的,茹娟早已备好美女,有三个是专程从北京某电影学院“请”过来的。上车时,黎汉河悄悄拉过佟安说:“你带他们去,我先回宾馆,不要惊动大家。”佟安便明白,首长是有意将随从人员支开,自己有事去处理,便热情张罗着让一行上车。高庆源酒多了,有点失态,非要请黎汉河一同去,佟安拦挡不住,狠狠拽他一把,高庆源才从失态中醒过神。
黎汉河这晚确实有事。回到宾馆,客人已候在大厅。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是光正集团董事局主席杨恩光,边上是总经理谢非卿女士和她的助理。黎汉河跟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脚步先他们而上楼。
三位会意,起身跟了过去。
到房间,打过招呼,黎汉河请三位坐。杨恩光先奉上一样东西,说是见面礼。是一块砚台,从成色还有样式看,很有些年头了。杨恩光笑道:“听非卿说首长的字越来越有风骨,这次来,实在没带的,正好有朋友送我这个,放我那儿可惜了,就让首长习墨吧。”
“辛苦杨老总。”黎汉河淡淡说了句,目光投向谢非卿,还有她美丽年轻的女助理。好像记得,助理姓安,叫安静。这孩子长的倒真是安静,文文静静的样子招人喜欢。谢非卿本来已坐端,又被黎汉河看的发慌,目光示意助理。安静起身,想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什么。
黎汉河制止道:“喝茶,这茶可是我为三位专门准备的,平日我还舍不得呢。”
“我们真有口福,每次来都能品到香茗,还能增长见识。上次首长赠我的茶,至今还没舍得品呢。”谢非卿娓娓而道,目光里跳跃着火苗。
几个人就茶闲谈了几句,黎汉河转过话题:“好啦,这次请三位来,还是那项目,我想三位也是做足了准备吧?”
杨恩光马上起身道:“非常感谢首长能惦着这个项目,自去年到现在,我们可是让这项目折腾坏了。”
“折腾?”黎汉河眉头一拧,望住杨恩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老是犯错误,请首长批评。我的意思是,这项目难为住首长了,给首长添了不少乱。”
“这话不用讲了,江中那边情况你们都知道,工作难做啊。这项目太敏感,闻之者惊。能不能再次挪到三江,现在我还没有把握呢。”
黎汉河说的是实情,该项目三江受阻后,黎汉河本想告一段落,忘掉此事。可是他想忘,别人不让他忘。反反复复的,逼着他。黎汉河清楚,对方是想让他将此项目挪到江中去。黎汉河表面上应着,也装模作样让谢非卿他们跟江中做了对接。结果不用多说,这项目根本不可能落户江中。这里面原因很复杂,当然最复杂的还是黎汉河对待此项目的态度。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绿了,原以为黎汉河叫他们来,是告诉他们好消息。尤其谢非卿,为这项目,她从香港到内地,已经颠簸了不下五十次,见过的官员,足有二百多。送出去的礼物还有现金以及楼房车子,快赶上她经商以来送礼的总和了。项目的事非但敲不定,反而越来越渺茫。
“首长……”谢非卿欠欠身,两眼迷茫地唤出一声。
“都别急,这不叫你们来共同商量嘛。凡事总得努力不是,只要大家鼓足劲,希望总是会有的嘛。”黎汉河说的很暧昧。
三人脸上同时放出光芒,谢非卿抢先说:“只要首长支持,再辛苦我们也愿意。”
黎汉河突然不语,双目微合,身子倒在了沙发上。这边三位立马又紧张,三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看你,六神无主的样子非常可爱。半天,黎汉河动了动身子,叹出一声。
“非卿啊,以后别说我不支持。”
谢非卿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忙起身要检讨,黎汉河挥挥手:“多此一举的事还是不做了,说吧,上次让你们选地,你们看中哪一块?”
谢非卿不敢说话了,用目光向杨恩光求救。上次选地是谢非卿带着若干人来的,杨恩光这是第一次到三江,不过他还是说:“中心地带的地我们也不敢选,经过考察,我们想把项目建在浅水湾。”
“浅水湾?”黎汉河惊了一下。
这帮人真是神通广大啊,黎汉河这才刚刚有开发浅水湾的想法,具体步骤还没落实呢,他们就闻风而动。怪不得来得这么急,催得这么紧,原来是想踩着他黎汉河的节拍!
黎汉河心里哼了一声,脑子里又浮出两张面孔来。
杨恩光没有发现黎汉河神情的变化,或是察觉到了,故意装糊涂。
很多事你必须装糊涂,不在意首长的反应不行,太在意,你就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项目泡汤。而光正这次要上的项目,绝不能泡汤,泡不起啊。泡了,他杨恩光还有在座的谢非卿,都得卷起铺盖滚蛋!
“浅水湾那是片闲地,粗略算了下,可以开发的大约一千多亩,我们也不敢胃口太大,首长就先给我们五百亩,一半不到。等项目有产出,大家都看到受益,二期拿地理由就充足点。”
杨恩光捅开了话头,谢非卿这边就好开口了。挺胸收腹,坐直了身子,接过杨恩光话,将董事会还有她个人意见一并说了出来。
黎汉河貌似在养神,其实听得很仔细。
等谢非卿讲完,闷了会,睁开眼睛说:“规划挺详细,考虑也周到,只是胃口大了些。”
谢非卿刚要解释,黎汉河说:“好吧,既然你们打定了主意,那就一同努力。我可把丑话说前头,这事波折太多,前后折腾有两年了吧,这次同样不会一帆风顺,要做好思想准备。”
三个人同时点头称是。
这晚他们谈了很多,中间黎汉河还跟杨恩光问了两个人,一个叫晋成功,北京的,以前是记者,权威媒体机构的。后来说是干新闻太辛苦,出来自己打拼了,在京城里玩的是云飞水起,非常了得。黎汉河管这人叫晋老板,该项目最初就是他牵线给黎汉河的。此人跟黎汉河一样,也是有家庭背景的。当然他的资源不是他们的父亲,而是兄长晋平安。
黎汉河刚才脑子里冒出的,就是晋家兄弟两张脸。
黎汉河是在看望晋平安时遇到晋成功的,遇到了,就躲不开。
北京那地方就这样,出出进进,总会遇到一些面孔。不用介绍你就知道,他们是显赫的,有特殊且复杂的背景。有些人你必须联络,必须融进他们里面,跟他们打得火热。有些人你觉得不重要,但他觉得你重要。于是,你就被裹挟着、引诱着,不由自主掉进一个坑。
这坑什么都玩,什么都玩得起。大家都是出手阔绰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论钱,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对他们来说是毛毛雨。论官,位子低了你都不好意思跟他们开口。
有个笑话,说某地方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这个圈子,在某会所开了一包间,饭桌上人家问他,下一步想到哪儿高就?地方官吭吭巴巴半天,说了一个市委书记的梦想。结果把人家弄的,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人家也算给面子,甩出一撂钱,说这顿饭我结了,以后这种芝麻大的事,不要到这地方来说,机票很贵呢。说完甩手走了。
类似情况,黎汉河也遇到过。他在那个圈子里说话行事,特别谨慎。人家把事情说到他这里,他就得十二分地慎重。
黎汉河问了问那人的情况,他是有些时间没跟那人见面了,有些面不是随便能见的,见一次麻烦多一次。他不是万能的,这点他很清醒。今天所以问起,就是想通过杨恩光,给那人一个交待,他黎汉河在尽心尽力。
问完那人,黎汉河话语突然一转,问起了自己兄长。
“你实话告诉我,他跟你们光正,真的没有关系?”
这话把杨恩光吓住了。谢非卿一听问这个,佯装去洗手间,暗中挤个眼神给安静,安静规矩地跟着她离开,这边暂时成了黎汉河跟杨恩光两个人。
“恩光啊,有些话我想还是实说了好,免得我将来被动,你能理解我的意思不?”
杨恩光心头又是一震,他知道黎汉河想搞清什么,但他更清楚,这事万万承认不得,不管黎汉河掌握了什么,他都不能乱说话。否则,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恩光虽是光正集团董事长,可他太清楚自己这个董事长有多大分量。这是一片什么怪草都能长出来的土地,更多的时候,你不是你,你只是替身,一双白手套而已,是在替别人完成他们想完成的使命。看似管理严谨的光正集团,其实有着更多鲜为人知的秘密,每一个秘密,都是一剂毒药,会毒死很多人的。杨恩光说穿了,就是那个替他们守住秘密的人。而谢非卿的职责又跟他不同,她是秘密的筹划者、制造者。或者,是一味香料,专门投向该投的地方。
谢非卿曾经自嘲,说她是一只飞蛾,一只美丽的飞蛾,这辈子,只能跟火打交道。
是的,只能跟火打交道。
杨恩光连连否认。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样,黎汉河不再追问。还用得着再问?在山上,黎汉河见过的神秘客人,就是自己的亲兄长,一个在风里浪里打拼数十载的男人。黎汉河所以对此项目还表现出“热心”,一半原因,是为了哥哥。他跟哥哥不同一个姓,早期出于多种原因,父亲让哥哥楚界随了母姓,所以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叫胡楚界的人。但血浓于水,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有人提到胡楚界三个字,黎汉河的心,就被一种奇怪的东西灌满了,所有不能改变的东西,立场或原则,因了这三个字,都会改变。
自从踏入政界,手里有了权力,黎汉河就不容许别人伤害他,更不容许别人在他身上打任何主意。
黎汉河是在替父亲守着一条红线。
不过,黎汉河近来发现,哥哥胡楚界步子有些乱,不该涉足的领域,他将脚插了进去,不但插进去,还上了瘾,要踩出一片天地。山上那个夜晚,黎汉河婉转地提醒过哥哥,也劝诫过他,让他不要越位,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可以越位的,更不可以乱来。可从哥哥的反应看,他根本听不进去。
他什么时候走火入魔了呢,黎汉河很苦恼。
胡楚界本来是位商人,当初父亲给他们兄弟明确指了两条道,一个经商,一个从政。按父亲的话说,他要两个儿子把整个世界都拿下来。父亲同时又告诫:“所以给你们取名汉河楚界,就是让你们永远不要交叉,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哥哥是用另样的方式强拉他上一条不愿上的船,逼他犯规啊。
他吃定了我!黎汉河恨恨道了一声。
胡楚界甚至拿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要挟他,意思是当初父亲让黎汉河从政而执意让他经商,明显是给黎汉河铺了条金路,只给他铺了条石子路。
“我不找你我找谁,难道让我到九泉之下找父亲去?”
听听,这话他都说了出来。黎汉河真是没有办法,别的关系他都可以不考虑,但是哥哥这边……
矛盾、纠结,一向做事有主见从来不迟疑的黎汉河,这次真犯了难。到底要不要帮他,怎么帮,这项目弄不好,会引火自焚啊。甚至会把他们兄弟拉入一个巨大的坑!
但他最终还是狠狠摇摇头,将全部退路堵死。
黎汉河终于明白,现在难住他的根本不是项目,说穿了,这样一个项目,他不办就不办,顶多让对方认为他不给面子,不同心罢了。反正黎汉河也没打算跟他们同道。让对方主动拒开,反倒是一件好事。难住他的,是这项目给他带来的另一样**。不是钱,如果他黎汉河谈钱,那就太过滑稽。黎汉河是想借这个项目搞清楚一些事,更想看清楚这项目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人。
政治上有很多事是讲不清的,黎汉河目前不想跟谁为敌,但也没刻意想着跟谁结成啥同盟。但这些年,所谓的同盟还有圈子非常盛行。他已接到不少来自这方面的呼唤与**,都想拉他入局,成为其中一员。能拒的黎汉河都拒开了,实在拒不了的,也只是呵呵一笑,跟人家维持着表面的联系,实质性的,一概不介入。
但这次不同。这个项目还有最初给他介绍项目的人,看似来头不大,但背后却有非常神秘的一股力量。庞大且复杂,关键时候着实能运作事。黎汉河不想得罪这一块,他已受过人家一次算计,就是他从北京大部再回江北的那个过程中,对方跟他来了一场结结实实的博弈,险些就将他的步子打乱。有了这次教训,黎汉河对他们,就开始露出温情,或者暧昧。总之没有形成反目。反目不好,对他这个位子上的人,结一道怨,就是多一道阻力,这道理黎汉河明白。但是黎汉河也因此而多出一个疑问,对方何来如此大的能量,竟然能跟他形成抗衡,甚至力道还要大过他?
但凡对一件事有了谜,黎汉河就想把它搞清楚。基于这个缘由,他才答应下来将项目再次接收到江北来。但此接受并不表明黎汉河真正是想把项目运作到地,两码事。
官场上的事有几样讲究,答应了就去做,做得非常结实。这是一种。答应了却不去做,只当说说,送个口头人情。这也算是一种。答应了,也想办法在给你运作,但就是不落地,一直把你吊着,让你搞不清我这边到底是何心机。这又是一种。
黎汉河显然是第三种。凭他的实力还有决心,如果真想让该项目落地江北,风险是大,但也能办。真的能办。但那样就太无趣,不是他黎汉河的风格。他怎么能将对方好不容易抛出的一个绣球一下就揽进怀里呢?这项目说穿了风险不在项目本身,而在项目背后。对方是借项目给他一张船票,请他上船。他呢,既不能明确拒开,又不想登上那条船,但也不能让对方猜透他心思。
不上船却要看清船里面的东西,这才是黎汉河对待此项目的真正心机。
这是一个由项目引出的巨大的政治游戏,黎汉河目前还想跟对方玩下去。他虽不知道这样玩下去对他有什么好,但他知道,不玩下去,他的阻障立马就来了。
还有一条,黎汉河是想真的搞清楚对方。他有一种预感,对方是有某种使命的,他也是有某种使命的,这两种使命,早晚会发生剧烈碰撞。
接着玩下去,而且要玩得逼真,玩得让谁都看不出破绽!
做出这个决断后,黎汉河变得简单,又回到他以前的样子。他告诉杨恩光,接下来重点去做市长高庆源的工作。
“必须把他攻下来,这次绝不能失手。再失手,这项目以后就别提了。”
“有这么严重?”杨恩光好像有点不大相信。
黎汉河毫不犹豫地说:“比这还严重!”他对杨恩光的态度十分不满。这些企业老板,总是拿事不当事,以为钱能摆平一切,只要把钱花出去,世界就是他们的。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远有比钱更重要的。
刚愎自用!黎汉河恨恨瞪了杨恩光几眼。杨恩光脸色暗了,他不是不怕黎汉河,平日打的交道少,还不太了解黎汉河性格,以为黎汉河跟那些经常找他要这要那的官员没啥两样。路上谢非卿再三提醒,见了首长一定要注意说话方式,切不可无礼,更不可放肆。没想,他还是犯戒了。
杨恩光还真不是无礼,是平日跟那些官员油腔滑调、讨价还价,养成了坏习惯,关键时刻收不住自己的嘴。一看黎汉河发了火,杨恩光紧忙检讨,连着向黎汉河说了一堆自己的不是。
黎汉河听的有些烦,摆摆手道:“好啦,请你来不是听这些的,我时间不多,想必杨董事长也不是跑来做检讨的吧?”
“首长批评的对,首长这番教诲,让恩光醍醐灌顶啊。日后,还望首长能经常这样教诲我,恩光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黎汉河不好发作,这些人,太软了不行,太硬,又怕把他们逼到另一条路上去。目前,他还是让杨恩光配合他演这出戏。
于是忍着道:“该怎么做,想必你比我有数。这方面,杨总你可是老手。”
这话一语双关,杨恩光有点招架不住了。好在这时候,洗手间磨磨蹭蹭的谢非卿出来了,一听黎汉河跟杨恩光在谈论高庆源,接话道:“首长说的对,高市长交给我吧,再硬的骨头也得我们去啃是不?相信高市长这次不会太出难题的,首长这面子他要是不给,估计他这个市长,也当腻了。”
黎汉河冲谢非卿笑笑,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杨恩光不仅迟钝而且有低级的自大,跟国内某些暴发户有同样的可憎之处。谢非卿不,任何时候,她都能保持清醒。她的风度,她的修养、智慧,还有女人的温顺与谦恭,是化解一切矛盾最好的钥匙。尤其面对棘手问题时的冷静与理性,更被黎汉河称道。
她是一位奇女子,黎汉河曾经这么夸过她。但是现在黎汉河忽然觉得,这出游戏里,可能真正会给他带来压力或者逼他显出原型的,怕还就是这个谢非卿。
“非卿啊,你可是责任重大。三江的情况你比谁都了解,要做到万无一失,但也不能太怕,有些事,怕不是办法,关键要理清思路,想好对策。好啦,不给你们施加压力了,免得还未动作就把你们吓倒。对了,跟你们说一声,这次来,我会单独请高市长吃个饭,算是为你们打前战。”
“请他吃饭?”谢非卿这次是真被黎汉河吓住了,自认识黎汉河,从未听他主动请谁吃饭,更别说区区下面一个市长,怕是京都,能让黎汉河设宴款待的,也不多见。
首长这又是唱哪一出呢,谢非卿感觉现在的黎汉河越来越难琢磨了,以前好像没这么复杂,不过她是不敢细问的。跟黎汉河打交道这两年,谢非卿最真实的感受,就是千万别去揣摩他的心思,他说什么你都不能多问,只管照意思去办就是。
谢非卿猛然记起这次来时北京拜访过的一位官员,职位不比黎汉河低,说话份量远比黎汉河要重,年纪也要比黎汉河长几岁。共同的特点,就是心思重、秘不可测,而且不容别人偷窥。
“你是来赚钱的,安心赚你的钱便是。钱之外,什么也不要去问,这世界,不是哪个人都敢去乱猜的。”那位官员提醒她道。
谢非卿似乎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以前她在香港或新加坡等地经商,简单得很,也快活得很。就是在美国投资,也根本用不着你掉头发。自从身不由己来到内地,跟黎汉河他们打上交道,才发现,以前自己就是一张纸,简单到什么也不用去写。生意人只管生意上的事,这是准则。但现在她变得复杂,变得深刻,变得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生意绝不只是生意,在内地,生意就是最大的政治,政治又是最最华丽的一场生意。
是的,她跟黎汉河他们接触,是把政治当成生意,借助权力办成自己的事。而黎汉河他们恰恰相反,是利用他们来玩政治、玩对手。生意人要的是利润,政治家要的永远是利益!
“吃惊?这有啥奇怪的,礼尚往来嘛。”见谢非卿走神,黎汉河笑着打趣一句。
谢非卿赶忙说:“每次跟首长都是匆匆相见,匆匆别离,时间对我真是刻薄。非卿真想让上帝恩赐那么一天,静心聆听首长教诲。”
“啥时候又信奉起上帝来了,这不好,我可是布尔什维克呦。”黎汉河哈哈笑着,替自己解围也替谢非卿解围。玩笑过后,又接刚才话说,“对了,到时你们就不陪了,可别说我小气哟。”
“哪敢,首长怎么安排我们怎么来,绝不给首长添乱。”谢非卿恢复淡定,话题原又回到项目上。谢非卿从箱子里拿出一大撂文件,双手捧给黎汉河,这是她花大代价在北京请一批专家还有专门研究国内投资政策的“高人”重新修订的方案。前几次她笨,项目报告还有环保评估都围着核心产品展开,结果项目还没上,就已弄得草木皆兵人人喊打。这一次她听从“专家”建议,弄出一个十分符合国情省情的报告来,而且把所有敏感的东西都换了包装,包括产品名称。
包装!谢非卿算是深刻领会到这两个字的重要了。
“这么多啊,这得熬费掉我多少个晚上。身体累垮了,你谢总可得负责。”黎汉河随手翻了几页,又跟谢非卿开起了玩笑。
“不敢,不敢,我也十二分的不好意思呢,等项目的事有个眉目,我请首长到外面散心去。”
“我可没那个福哟。”黎汉河盯着项目报告上出现的几个新名词,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一笑,似乎让谢非卿杨恩光他们看到了希望。
要谈的事总算谈完,时间已经很晚,杨恩光和谢非卿不敢再打扰,能占用首长几个小时,对他们来说已很奢侈,这在以前,真是不敢想。谢非卿见黎汉河,最短的一次,秘书佟安只给了她五分钟,屁股还没放椅子上,时间就到。不等她告辞,佟安已把新的客人带了进来。
在首长办公室,关系是按时间定的,谢非卿蓦又想起这么一句,兀自笑笑。
今晚她真是愉快,作为光正集团中国区总经理,还有该项目的实际负责人,她也让董事长杨恩光看到了她进步的一面,务实的一面。
二人起身告辞,黎汉河也没挽留,热情将他们送到门口,还冲杨恩光说:“我这个省长,可是欢迎你们大财团常来江北哟。”把杨恩光感动的,一个劲说:“光正哪是什么大财团,甭给首长丢脸就是,首长请留步,打扰了您这么久,心里不安啊。”
送走客人,黎汉河回到房间,忽然发现杨恩光跟谢非卿是走了,年轻的女助理安静仍然留在洗手间,更奇怪的是佟安到现在都不闪个面。
“搞什么搞,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