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雨说:“不用她说,我还没说完呢。开业半年了,股东一分钱没挣,赢利全部用来给店里的人发工资交五险一金了。我们股东成了给后厨打工的了。”
鲍雪想了想说:“听来听去,我觉得这是个立场问题。冯希,你站错立场了。你不是站在股东的立场上跟我们说话,你是站在后厨的立场在跟我们说话。”尤姗姗说:“能获得剩余价值的平台,叫资本平台;没有收益的平台,那叫粥棚。冯希,你把北辙南辕管理成了粥棚。”“你不能这么说。”冯希一脸不服。
“我该怎么说?你管钱,可以随便动钱;你管人,可以随意动人,还想要什么特权?你这个人的特点之一就是固执,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我怎么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冯希反问。尤姗姗不客气地说:“我跟你提的建议,哪一样你实行了?”冯希问:“什么建议?”
“我说,不要随便给后厨加薪,你不是还是加了吗?”
“他们真的很辛苦。”
“因为你的管理方式,北辙南辕很快偏离了最初的轨道,走入赔钱模式。我把话给你放在这里,房费我不会少要一分。想一想,刨去半年的房费,北辙南辕的收入是负数。就像戴小雨说的,我们在给后厨打工。”尤姗姗板起了脸。
戴小雨说:“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由着人这么祸害。”冯希生气地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从早上就来店里盯着,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去。一个月一万块钱的工资,还不够我请朋友来这里吃饭打广告的。带员工出去唱歌、吃宵夜也是我自己掏腰包。我跟你们诉过苦吗?”
戴小雨说:“那是你乐意。冯希,既然想占便宜,那就不要谈自尊。你在北辙南辕还有一个月一万块钱可挣,我是干看着你在这里随意祸害我的钱。”冯希气得嘴唇直哆嗦:“为了这个店,我跟李响的关系都闹僵了。”尤姗姗说:“停!别把你家里的破事带到工作里来,我不是你妈。”
冯希火了:“从今天开始,这个摊子我还不管了呢!你们愿意找谁伺候,就找谁伺候去。”戴小雨寸步不让:“奉劝你,不要把没教养当作有力量,我这人跟别人不一样,我还就喜欢这种针尖对麦芒的阵仗。你还别拿撂挑子吓唬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冯希气呼呼说:“你就是那个三条腿的蛤蟆,有本事你来呀!我看你能不能让北辙南辕活出个样子来?”
“我来就我来,除非你把我整死,否则我缓过来立刻整死你。”
冯希拍案而去。
鲍雪说:“地震后线路过载了。”尤姗姗看着冯希的背影大声说:“说你是个妇女,你还不承认。这下露原形了吧?”“她摔耙子了,我们怎么办?”鲍雪问。
尤姗姗说:“怎么办都行,就是不能凉拌。明天我没什么要紧的事,在这儿盯着。你俩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当甩手掌柜的。”鲍雪说:“我有演出,盯不了。”戴小雨铁青着脸:“我来!”
冯希进到后厨,一屁股坐在灶台旁边。几个档口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巴小丁问:“冯总你不舒服?”冯希说:“头疼。”“我给你拿药。”巴小丁说着跑出去了。
范大厨小声问后厨小工:“冯总挨批了?”小工说:“刚才我出去听了一耳朵,几个股东集体向冯总开火,说她管理不善,导致后厨漏洞太多。”
赵赫男的眉头皱起来。巴小丁拿来药和电子体温计,在冯希的额头上测了一下,说:“37.7℃,有点发烧啊。”冯希说:“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说完,她从衣橱里拿出来自己的外套穿上。
巴小丁给冯希叫了一辆车,一直把她送出大门。一直沉默不语的赵赫男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
冯希走了,北辙南辕的齿轮继续转动着。尤姗姗两手抱在胸前,盯着员工们上菜收桌。戴小雨站在柜台里盯着收银台上的进项,电脑上的数字一笔一笔地往上添加着。
饭口过了,赵赫男坐在一旁整理用过的厨具。他掏出来手机迟疑了一下还是发了一条微信:烧退了吗?没有回应。
躺在沙发上的冯希头疼欲裂,她用体温表试体温,38.7℃,下床找药,家里没有。赵赫男打来电话说,他三分钟后到她家楼下,麻烦她开一下单元门。说完他挂了电话。
冯希站在阳台往下看,赵赫男的摩托车开到楼门口停住。他锁好车,从后座摘下来两个黑色合金铝工具箱,一手一个拎着走到单元门口。冯希用手机软件给他开了单元门。赵赫男拎着工具箱进了厨房,他打开工具箱从里面取出来折叠款的面板,拿出来带套筒的岫岩玉擀面杖,一套白案工具准备得相当齐备。他从保鲜盒里拿出来一团面,开始在案板上揉,面团在他的手里要多听话有多听话。面团被岫岩玉的擀面杖擀得很薄,赵赫男把面折叠起来,飞快地切成很细的面条。他做得细致认真,冯希靠在门边看呆了。
赵赫男从工具箱里拿出来调料盒,葱姜蒜调料全在里面密封着。赵赫男做汤煮面,等待的空当,他把瓷砖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冯希心头一阵发热,眼泪差点流出来。一碗热汤面下肚,冯希出了一身的汗,觉得舒服了许多。
赵赫男把药和白开水放在床头:“我走了,有事打电话,我不关机。”
冯希点点头。赵赫男的手握着户门把手,他准备开门。卧室里传来冯希剧烈的咳嗽声,赵赫男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
半夜冯希烧起来了,她烧得口干舌燥,勉强起身把那碗白开水一口气喝干。赵赫男推门进了卧室,他说:“没经过你同意,我留下来了。你在生病,身边不能没人。”
冯希的眼泪立刻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赵赫男用体温计测她的额头说:“热度没退下来,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冯希说:“别折腾了,给我弄点冰块降降温就行。”
赵赫男翻冰箱,冰箱里面空空****,冷冻层里没有冰,只有一条不知道冻了多久的鱼。赵赫男拎出冻鱼用保鲜袋包好,再用一条毛巾裹在最外面。赵赫男把毛巾裹好的冻鱼放在冯希的额头上。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停地翻着那条冻鱼。冯希的温度逐渐降下来,她睡着了。赵赫男也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清晨小区里的人开始遛狗、晨练。冯希额头上的那条鱼化了。赵赫男一只手拎着那条鱼,一只手用体温计测冯希的额头,体温计显示36.2℃。赵赫男拎着那条鱼进了厨房。冯希醒过来,闻到身上阵阵腥气,她冲进卫生间去洗澡。赵赫男在厨房里忙着做饭。
冯希从浴室里出来,眼前的景象让她怦然心动。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赵赫男伸着两条腿坐在窗下看手机新闻。风卷起白色的纱帘不时扫过他的头顶。赵赫男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着冯希,她在餐桌旁边坐下。赵赫男进厨房端出来砂锅,把粥盛到碗里放在冯希面前。鱼粥的香味让冯希的食欲大开。
冯希说:“我说哪来的腥味,原来你在弄鱼。”赵赫男说:“冰箱里只有一条鱼和一包榨菜。”冯希问:“你不吃?”赵赫男摇摇头:“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李响打来微信电话,说他买了机票,准备回一趟北京。冯希觉得很意外,没积极响应。她的反应叫李响起了疑心,问:“你怎么了?”冯希说:“发了一夜的烧。”
李响略过生病这个话题,直接跳到疑问上去:“谁在你旁边?”冯希说:“店里的同事。”李响又问:“男的还是女的?”冯希生气了:“你不关心我的病,只关心是男是女。我跟你真没话说了。”冯希把电话挂了,抬头看,赵赫男已经拎着工具箱走了。李响又打来电话,冯希索性不接了。
司梦拎着电脑包走到北辙南辕门口,魏蓝上前拦住了她。魏蓝脸色不好,黑着两个眼圈。
“你干吗?”司梦问。魏蓝说:“我天天提心吊胆,白天上不好班,晚上睡不着觉。”司梦说:“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既不是你的上级领导,更不是你的心理医生。”魏蓝哀求道:“你能不能不起诉我,再给我一次改过机会?”
“如果我因为你的栽赃诬陷跟他离婚了,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
“我真的知道错了。”
司梦懒得理她,接着往店里走。魏蓝叫起来:“你们夫妻俩好好的,我却连活路都没有了!”司梦说:“我们没离婚,那是我们感情牢固,你脚上的泡是你自己走的,断送你前程的只能是你自己。”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进店里去了。魏蓝在门口愣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司梦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出神。
尤姗姗进来问:“念佛呢?”司梦回过神来,看着她说:“这几天你真像北辙南辕的大猫了。”尤姗姗说:“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不知道我闯天下靠的是智谋,坐天下靠的是手段。”
“你是要天天来这里上班,给他们看看什么叫以身作则吗?”
“以身作则,是上个世纪的事了。这个世纪的管理者,是谋定后动。你要分析清楚你的下属,什么适合他,什么不适合他,做什么事会有阻力,用什么样的绩效设计才能引导他。以身作则是基础,全局至上才是核心。”
司梦有所感悟地点点头。尤姗姗要了一壶茶,坐下来慢慢地品。司梦问:“你说我该不该放那个小妖精一马?”尤姗姗说:“小辫子抓在手,机会还给她。”
魏蓝在街上无精打采地走着,她从心里往外地绝望了。手机响了,魏蓝看是司梦打来的,她不接。司梦发来短信:“不接电话,那是想上法庭了?”
魏蓝急忙把电话打了过去,她柔声柔气地说:“喂,你好。”司梦质问:“为什么不接电话?”魏蓝忙说:“手机扔在包里不好找。”司梦说:“你听好了。”魏蓝的身子抖了一下,她不敢往前走了。司梦一字一句地说:“你还年轻,给你个机会,以后好好做人。我们之间的事情了结了。”
尤姗姗听她这样说,立刻举杯,跟她面前的茶杯碰了一下。魏蓝突然觉得时间和空间瞬间凝固了,她蹲在人行道上,两只手捂住了脸,哭声被她憋回去,她松开两只手,脸上挂着眼泪笑了。
戴小雨打开电脑从网上下载了关于企业管理的电子书。她一字一句认真地阅读着,她很快就读进去了。这段时间,她按时来上班,在前台仔细看着电脑里面的账,王建则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
戴小雨问:“冯希还没来?”
王建说:“冯总发烧,请病假了。”
范大厨带着自己的手下准备菜肴用的食材,赵赫男擦拭刀具做开工的准备。尤姗姗进来,后厨的人陆续跟她打着招呼:“尤董来了!”“尤董好!”
尤姗姗说:“冯总生病没来,你们要像她在一样,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范大厨说:“我缺很多食材,有些菜不能做。”尤姗姗问:“你怎么不提前说?”范大厨说:“三天前就说了,冯总没安排下去。”赵赫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尤姗姗问,平时谁负责采买?副厨师长老张走出来,说是他。尤姗姗问老张,各大农贸市场和超市都能打折吗?老张说,有的能,有的不能。尤姗姗让范大厨把要的食材单子给老张,让他马上去买。
戴小雨拿着打印出来的单据,去了店里常购物的超市,逐一在货架上查询。她用手机拍摄下来同款不同价位的商品价目表;戴小雨在农贸市场仔细询问菜的价格,并用笔和本一一记录下来。
戴小雨有事相求,便主动发出邀请约柴勇出来喝茶。柴勇很高兴,说:“我几次约你,你都爽约,今天怎么想起来主动约我了?”戴小雨说:“有事问你。”
柴勇拍着胸脯说:“凡是我知道的,你尽管问。”
“你开过饭馆吧?”
“我除了没考过公务员,什么行业的水我都蹚过。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娱乐场所打工,老板是我哥们儿,对我很好,我对他也尽心尽力。老板每天起早贪黑,可就是挣不到钱。于是我开始留心上客量和总消费,月底盘账的时候,我找出来了漏洞。这一个月的上客非常少,总共三十几个人,消费西瓜竟然有两千斤,就算用西瓜汁洗澡也祸害不了这么多啊。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戴小雨认真地听着。
“做生意就是发现漏洞补上漏洞。想占便宜的人,是在制度连接的环节,发现漏洞利用漏洞。饭馆最容易出现漏洞的地方,就是进货。”
戴小雨认真地点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柴勇说:“我一天到晚研究漏洞。我不是没看见漏洞,我告诉你有些漏洞你可以钻,但是别过分。”戴小雨说:“北辙南辕的漏洞太大了。”柴勇问:“你们的厨师长是谁的人?”
“你问的是哪一个?”
“你们有几个厨师长?”
“两个。”
柴勇吃惊地问:“三个灶眼,竟然弄了两个厨师长?”戴小雨说:“他俩严重不合,互踹黑脚。”柴勇点点头:“难怪你们不挣钱。”戴小雨说:“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柴勇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拜师得交学费啊。”“那就算了,我智商不低,自学也完全可以。”戴小雨起身要走。
柴勇立刻认(上尸下从)道:“戴小雨,我跟你开玩笑呢。”
戴小雨认真地说:“什么玩笑都能开,就是不能开钱的玩笑,因为我缺的就是它。”
尤姗姗一身疲惫刚进家门,门禁铃响了,戴小雨的脸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尤姗姗给她开门。尤姗姗问:“火上房了?非得半夜三更找我面谈?”戴小雨把手里的一摞单据放在茶几上说:“这是我这几天调查的结果,坏事不过夜,你看看吧。”
尤姗姗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单据,越看她的眉头锁得越紧。戴小雨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尤姗姗骂道:“这个妇女,骂她是猪,都算抬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