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解释说,后厨全指着他们,他们干活最多。戴小雨说,他还拿最高的工资呢。冯希说,当初她请他们来的时候就许诺给他们高工资,这个开会也讨论过了。戴小雨又提及范大厨回家报销车票事,并指责冯希不讲原则,范大厨提什么要求,她就答应什么要求。冯希说,她问心无愧,她是为了北辙南辕能正常营业。戴小雨怒从心头起,质问冯希,给谁营业?是给股东营业吗?凭什么拿她的钱满足她冯希喜欢的人?
冯希立刻不干了,跟戴小雨的架越吵越远,偏离了会议的主题。尤姗姗喝着茶,坐山观虎斗。
戴小雨一脸鄙夷:“贱人永远是贱人,就算经济危机了,你也贵不了。我算看出来了,不撞南墙你就不相信有南墙。我们进入了困境,北辙南辕开不下去了。”
鲍雪不愿看到僵局继续下去:“咱们开店是为了姐儿几个在一起,不能因为开店了,咱们姐儿几个不能在一起相处了。尤姗姗,这里就你在生意场上混过,你倒是说话呀!”
尤姗姗装模作样地说:“你的状态决定着你周围人的状态,你们这些妇女都不在状态。这种时候我才懒得跟你们扯棉花。”鲍雪说:“你是老大,拿出你的状态来。”尤姗姗说:“在生意场上我永远站在主导地位上,我不能被别人左右,也见不得手下的人被别人左右。冯希,你这个妇女,你在家的时候被李响领导,在北辙南辕又被厨师领导,你这辈子就不能有一点出息吗?”
冯希辩解道:“后厨和工作人员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们不容易。”戴小雨说:“你怎么不看我可怜呢?范大厨在店里管吃管住,一个月两万块钱拿走了。赵师傅有你宠着,更是谁也碰不得。我三十万投到店里,到现在还租房子住,北辙南辕开张这么长时间,我一分钱也没见着。”
尤姗姗说:“饭店开成这样肯定是管理层的问题,别说员工怎么样,员工是听你吆喝的。你变成了听员工吆喝那就是你的问题。商场如战场,本色做人,角色做事,特色定位。这就是大都市的现实,待就留下好好干,不待就滚回去!”
戴小雨火力全开:“冯希,我告诉你,你赔得起,我赔不起。你的想法完全属于不负责任,根本就不是老大的心态。”冯希反击说:“你有老大心态,你来管,我不干了。”戴小雨不屑地说:“爱干不干!我就不信你一崩溃,我们都得被淹死。”
冯希站起来甩袖子走了,戴小雨冲着她的背影喊:“吓唬谁?我干就我干。”鲍雪劝表姐:“都是朋友,说话别这么绝。”戴小雨气呼呼说:“我不交女朋友,女人全是我的对手。”鲍雪问:“我呢?”
“你是我妹妹,这不一样。”
股东会散了,尤姗姗没走,司梦也没走,她做了一杯咖啡端给尤姗姗。尤姗姗喝了一口,心中的闷气消散了许多。她说:“一群蠢人,插上根尾巴就是一群猪,能成什么大事?妇女就是妇女,烂泥糊不上墙。”
“这不是性别问题,这是立场问题。”司梦说。
“对,是立场问题。我身为女人,不能看不起女人。”尤姗姗检讨自己。
“真的没有解决办法了?”司梦问。
“当然有,我在给她们用激将法。不来真格的,用刀子从她们身上片下点肉,她们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这么一逼,那个懒骨头戴小雨立刻跳出来了,亮出了她的底牌。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真本事,到底能坚持多久。”
司梦说,她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她写网剧挣了点钱,干脆也入一股,托北辙南辕一下。尤姗姗问她,不怕砸里面?司梦说,有她尤姗姗在,她不怕赔。
尤姗姗说:“拿权和欲这两个最大的私欲,去挑战有保质期的非常脆弱的爱情,搞不好,对公司对家庭都会带来伤害。这个后果你考虑好了没有?”
司梦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我想过,我要努力把家庭跟职场划分清楚。我知道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如果硬要把它们掺和在一起,那我就离死不远了。”尤姗姗向她伸出一只手:“好,我让出我的一份股给你。”
司梦紧紧握住她的手。
尤姗姗和戴小雨领着司梦熟悉后厨的每一道工序。司梦认真地看着,仔细地记着。后厨职工好奇地看着她。
尤姗姗问司梦:“看出点门道没有?”司梦点点头:“看出来了。”尤姗姗说:“你比鲍雪有责任感,她那个股东当得跟闹着玩似的。”戴小雨说:“她要是上手管,比冯希出的乱子还要多。”
尤姗姗说:“那丫头是麻将里的那个‘会儿’。”司梦说:“她可不这么说你。”
尤姗姗问:“她说我什么?”司梦说:“鲍雪说你是限量版的女汉子。”
“女人中的男人?我为什么非得当个男人?尽管姐姐我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骑马定乾坤。但是我能扛事有担当,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不往你们不熟悉的领域说,在北辙南辕我起码是根栋梁。”
戴小雨嗤之以鼻:“狗屁栋梁,要不是你总闭目养神,我们也不会混得差点关门。”尤姗姗说:“我在考察你们有多强的学习精神,结果发现冯希根本不知道‘学习’这两个字怎么写;你呢,高度近视,只看得见眼前的既得利益。鲍雪一开始就认(上尸下从),已经缴枪不杀了。你自己说说,我带了一帮什么鱼鳖虾蟹?”
戴小雨不说话了。尤姗姗吆喝一声,差不多了,走,进去开会!
大厅里,北辙南辕全体人员都在场。全体股东围着桌子坐着,冯希也在其中,赵赫男一个人坐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尤姗姗发言:“千万别低估了集体的力量。对于北辙南辕来说,于公于私有的人完全过了道德底线,你们都看到了,我对北辙南辕做了全面大清洗。前台王建和厨师长范玉强已经被我开了。下面的决定由戴经理来宣布。”
戴小雨站起来,她吐字清晰语气很冲:“何师傅,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是人就会犯错误,但是一旦越线,必然会承担后果。鉴于你并没有越线太远,没有跟范玉强他们同流合污。股东会议决定,北辙南辕继续聘用你。不过有三个月的考察期,考察期我们会牢牢盯死你。一旦出错,立刻开了你!你接受吗?”
何厨师沉默片刻说:“我接受。”
尤姗姗说:“巴小丁,前台由你负责,不懂的地方问。”
巴小丁问:“我行吗?”
尤姗姗说:“把‘吗’字去掉,你行!”
巴小丁小脸涨得通红:“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尤姗姗接着说:“另外,司梦见证了北辙南辕的成长,对这里是有感情的,她决定入一股,解救北辙南辕的危机。司梦进入北辙南辕的管理层,任行政厨师长,店里上上下下的事要及时跟她商量。”司梦小声说:“我都不知道行政主厨是干什么的。”尤姗姗说:“目前是管理他们,等条件成熟能开连锁店的时候,你负责管理所有的连锁店。”
司梦舒了一口气:“虚职啊,吓了我一跳。”
“这叫理想,懂不懂?”
“我什么都不懂。”
尤姗姗说:“咱们就是要在干中学。如果一个人永远只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收获的就只是价值的存量,对自我设限,不愿突破自己的舒适区,就只能成为一名打工仔。人哪,在什么位置是由你自己决定的。许多人有个误区,总以为谁挤垮了谁、超越了谁、整死了谁,你就成功了,事实上,一个真正的强者,不是看他摆平了多少人,而是看他帮助了多少人、凝聚了多少人。”
冯希铁青着脸问:“你这不就是在整我吗?”
尤姗姗说:“你三番五次提出不干了,今天我给你个明确的回复,免除冯希经理的职务,自行选择岗位。经理一职暂时由戴小雨接任,考察期也是三个月,希望大家一起努力,共同闯过眼前的难关。”
“我留在店里工资照发吗?”冯希问。
“没那个待遇了,从今天起,你跟所有股东一样,秋后算账。”
赵赫男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很冷。
出人意料的是,司梦的家在一点一点地变着,司梦一进屋,大壮会跑过来把拖鞋放在她的脚下。圆圆会把扔在地上的玩具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放在盒子里。
不爱进厨房的杜世均,学会看着抖音里的菜谱,在灶台前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道工序,嘴里经常念念有词:“青菜洗净晾干,这个已经完成了;肉馅倒黄酒,白胡椒面、盐、葱、姜搅拌均匀。兑若干的水,连搅两次。炒青菜,放盐,放水,放丸子。”
他面带得意回头看了司梦一眼说:“你看,做饭还是很有意思的嘛。”
司梦嘴一撇:“偶尔显摆一次觉得有意思,让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三顿被油烟呛着,这个意思就变味儿了。”
杜世均说:“自己干过了才知道不容易,所以才接受你请保姆这个事情啊,不过说实话,保姆做的饭比你做的差远了。油大不说,还干巴巴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边吃饭。
杜世均说:“我们事务所,这个周末组织全体员工去山里玩。住民宿,吃乡村饭采果子,条件是必须带家属。”
大壮和圆圆立刻欢呼起来。
孙总的室内装修顺利完工了,石铁亮交给俞颂阳的活儿也竣工了。两家检查完质量都非常满意。石铁亮做了收尾总结,他说俞哥真的没吹牛,设计样式和施工品质,在他们这座城市都是一流。俞颂阳笑了笑,顺利地结了尾款,开车返回了北京。
刚到家,沈佩虹就发来了微信视频,时间是伦敦的半夜。皮特过来把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顺势在她的额角上亲吻了一下。
“能不能不秀?”俞颂阳问。沈佩虹不以为然地说:“熟成这样,犯得着跟你秀吗?对皮特来说,这是常态哎。你的那只猫怎么样了?”俞颂阳没明白过味儿来,问:“哪只猫?”沈佩虹说:“鲍雪呀!”
“我一出院她就没动静了。”
“主动打电话呀!”
“没告诉你吗?她把我拉黑了。”
沈佩虹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活该!鲍雪不是我,对待她,你必须积极主动。别期待以后的某一天,一切从眼下做起。”
尤姗姗坐在大堂里吃饭,戴小雨坐在对面跟她汇报工作,她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积极。俞颂阳走进大堂,尤姗姗和戴小雨一起跟他打招呼。
“你还活着呀?我正张罗凑份子钱给你买花圈呢。”尤姗姗说。俞颂阳冲她作揖:“劳您破费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尤姗姗指了一下面前的两菜一汤说:“再加两个菜,算我请了。”
“扫我的面子?”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值得我亲自来扫啊?上一个赵氏红烧肉,上一条鱼。”
戴小雨跑到后厨去加菜,俞颂阳四下看,尤姗姗问:“找鲍雪?”俞颂阳一脸尴尬。尤姗姗说:“吹了就吹了,没啥丢脸的。当今社会,男女做不成情侣,还能做朋友是不是?”
俞颂阳叹了口气:“看她那架势,做朋友也难了。”
“鲍雪对你够意思,跟你分手了,还能天天跑医院给你送汤送饭。要是我肯定做不到。”
“你离婚了,不是还帮你前夫过目,帮他挑选媳妇吗?”
尤姗姗说:“我那是为了我儿子。怎么着,想让我帮忙留住她?”俞颂阳恳求道:“拜托了。”尤姗姗说:“我帮你,你也得帮我。”俞颂阳很干脆地说:“没问题。”
戴小雨把菜端上了桌,尤姗姗问:“戴小雨,你最了解鲍雪,你说她跟俞颂阳还有可能吗?”戴小雨目光落在俞颂阳的脸上,说道:“我觉得她心里还有你,否则她不会这样躲着你。依照她的个性,既然跟你吹了,见到你就会像看见路人一样,不会反应那么强烈。”
俞颂阳的一颗心落回到肚子里,他拿起筷子吃了口菜说:“掌柜的,既然请客,好歹给上瓶啤酒吧?”戴小雨去给他拿啤酒。尤姗姗说:“你只有把一个产品产业化变成经济行为,才能真正对人们的生活产生影响。”俞颂阳说:“你这是哪儿跟哪儿?”
尤姗姗不理俞颂阳,顺着自己的话往前走:“世上无冲突,我们就无法赢利。没有相信的开始,就没有成就的可能。”俞颂阳皱着眉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听着有点别扭。”尤姗姗总结说:“所以你不是一个好商人。”
俞颂阳点点头,认为尤姗姗总结得对。尤姗姗说,北辙南辕的风格是他俞颂阳一手打造出来的,他难道不想入一股?俞颂阳一脸蒙圈,尤姗姗提醒说,这样他就能以同是股东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跟鲍雪相处了。
俞颂阳哭笑不得,这叫什么理由?尤姗姗交底说,这是表面文章,背后的原因是北辙南辕管理不善,快垮了,需要一笔资金注入才能盘活。俞颂阳问,需要多少钱?尤姗姗说,跟其他股东一样,一股三十万。
俞颂阳不解地问,既然他不是经商的料,怎么还拉他进坑?尤姗姗笑着说,他已经在坑里了,还用她拉吗?俞颂阳认为,北辙南辕是女人的天下,他掺和进来不伦不类。尤姗姗问,见死不救?
俞颂阳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他投三十万给鲍雪,加大她的股份,搞个曲线救国怎么样?尤姗姗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话剧巡演去外地,舞台上鲍雪扮演儿媳妇的角色,她演得相当投入。
“你儿子三十岁又冒出去一拃长了,现在连个对象还没有,到点进家算啥本事?家这种东西是给女人预备的,套不住男人。男人有家也愿意在外面飞着。在外面长本事,能挣钱回家。女人可不一样了,我要是有个家,我整天在家囚着,用棍子打我都不出来,死死守着我的窝。”
老太太问:“你没家?”
儿媳妇冷笑:“家?女人哪个家是自己的?当闺女的时候,家是父母的。结婚后,家是丈夫的。在父母面前,我是嫁出去的女。对丈夫来说,我是离了婚的老婆。在哪个家里我都是外人。”
老太太同情地点点头:“你说的倒是实情。”
儿媳妇说:“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坑的萝卜是自卑的萝卜,我好歹得找一个坑,把自己栽进去培上土。黄土埋半截,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老太太不以为然:“你以为萝卜坑是好找的?要是好找,就没满大街的剩女了。”
儿媳妇说:“老太太,你还挺新潮,知道啥是剩女。”
老太太说:“剩女就是剩下的黄花大闺女,你这样离了婚的小媳妇不算。”
儿媳妇不服气地说:“破船还有三千颗钉呢,现在这个社会,离婚不掉价,寻死觅活才掉价。我一定要找个好男人嫁了,结婚那天,弄个一水大红的车队,围着我原来的那个破家放一千响鞭炮,我臊死他!”
老太太摇头:“净说梦话!”
鲍雪扮演的儿媳妇说:“这是梦想不是梦话。”
戏演完了,大幕拉上,观众鼓掌;大幕拉开,演员出来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