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好,饭也吃得好,倒是你,坐了两天的火车实在累,走吧,我带你们回去。”
崔敏点点头,拉着晶晶的手,“阳儿,跟着你爸走。”
佟让弯腰拎起了崔敏的行李袋,三个人随着人潮走出了候车厅,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扶着崔敏先上去,又要晶晶坐到她旁边,自己则是坐上了副驾驶。
“郊区新厂。”佟让对司机说。
10.
当天晚上11点左右,佟让在深夜中睁开双眼,他一直睡不着。
晶晶睡在他宿舍里的上铺,崔敏则和他睡在一张**,她大概是因为车程劳累,一躺下就睡着了,唯独佟让毫无睡意,转过头看向崔敏的背影,她的肩膀轻微起伏,睡得很沉,对他是全然没有防备的。
她的确没有发现他是假的,从吃过晚饭,再到回了宿舍后的相处,她表现得很自然,就像是天底下所有妻子那般正常。
佟让庆幸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但也仍旧不能松懈。
又辗转了一会儿,他决定爬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房门钥匙,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比起他宿舍里面的沉寂,外头倒是热火朝天的。快到新年了,年底要冲业绩,很多人还在忙活热线,有人要直播、语音、视频……还有一些人在宿舍里打牌。
佟让从一扇又一扇的门前走过,脖子上的项链坠子闪烁着光点,他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出了厂房,打算到后院的旱厕里上个小号。
这个时间了,厂房后院里乌七八黑,结果找到地方,却发现旱厕的门锁上了,佟让只好在草丛里解决。
等他系好腰带的时候,听到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先是见到一簇红色的火光,随后是白色的袅袅烟雾,待到雾气逐渐散去,陆雁的脸呈现在眼前,佟让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你也睡不着?”陆雁率先搭话,随手弹掉了烟灰。
佟让没有凑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点点头,“睡不着,出来上厕所。”
“老婆都来了,夜晚不好好地温存一下啊?”陆雁暧昧地笑了几声。
佟让只说:“她旅途劳累,早就睡了,孩子也在……”
“哦,晶晶。”陆雁准确地叫出了那小孩的名字,“三个太阳,真够热的。”
佟让沉默着,他应对起陆雁并不算得心应手,尤其是她的一些赤|裸|裸的眼神,总令他感到不适。
果不其然,她再度发出了暗示一般的邀请:“既然咱们都睡不着,一起找个房间聊聊天?”
看来林山还活着的时候,和陆雁之间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佟让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知道自己更加不能露出破绽,他料到林山本人大概率是不会拒绝陆雁的邀请,可林山毕竟有家有子,面对自己的老板,还是要懂得分寸……于是,佟让只笑了笑,试图将问题跑回去,“晶晶那孩子半夜总要起夜,我怕他醒了找不到我,会吵醒他妈……要是他妈醒了看到我不在……”佟让故意表现得有些不安。
陆雁也是聪明人,立刻就笑了,她伸手捏了捏佟让的脸,“怎么,老婆刚一来,就变成妻管严了?你以前可不这么老实。”
佟让不动声色地拂开陆雁的手,客客气气地回了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陆老板不是教过我们不要回头看吗?”
陆雁挑眉,倒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佟让示意身后:“行了,你走吧。”
佟让顺从地向陆雁颔首,转身绕过她,快步回去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一早,崔敏6点就醒了。
而那时的佟让才刚刚睡着1个小时,但他不得不爬起身,看向在房间里忙碌的崔敏,就问了句:“你怎么起这么早?”
崔敏的手摸索到了桌子上的水杯,她回答说:“我一直都是这个时间起床,早都习惯了。”然后又说:“阳儿也醒得早,我让他去你们宿舍里打饭回来,你起来洗洗吧,他回来之后就可以吃饭了。”
佟让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很疼,一整晚没睡好,他哈欠连连,从**翻身下来,刚坐到桌子旁,崔敏就对他说了句:“我这次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佟让茫然地看向她。
崔敏摸到他对面的椅子,慢慢地坐下来,手里还握着水杯,她语气认真地说着:“我已经和家里人说好了,咱们爸妈也都支持我这次把你找回去,他们不想你在外面继续奔波劳累,钱也赚够了,大房子也建好了,留在城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不怕再发生上次的那种事吗?”
至于上次的事情是什么事,佟让的确是不清楚的。他不由地蹙起眉,心中暗想道:看来警方获得的信息也并不完善,有很多内部的私事是无法掌握的,这也成了他的盲区。
而佟让一直没说话,崔敏也就着急起来,她把水杯放到桌上,伸出手去抓佟让,近乎恳求般地说道:“你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吧?要是再这么犹豫不决,我这次不仅白来,命都可能会没,要不是想保全家庭,我怎么可能冒着危险来这里找你?陆雁……她,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佟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问崔敏:“陆雁对你做过什么?”
崔敏失笑一声,“做过什么?你竟然来问我?我的眼睛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还不都是她一手造成?”
佟让还想再问,晶晶却在这时回来了。
他端着三份饭菜,放到桌上后随口说着:“那些人起得也都挺早的,我看见那对兄弟一大清早的就开始抽烟了。”
佟让看向晶晶,“刘氏兄弟?”
晶晶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我只知道他们是兄弟,一高一矮的那两个,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事。”
佟让立刻站起身,他走向窗边,小心翼翼地向窗外张望,果然看到刘大强和刘丰二人正朝着陆雁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才6点17,他们一大早想要搞什么鬼?佟让紧紧地皱着眉,心里隐隐不安。
11.
6点20分。
刘丰在陆雁的办公室门口看到孙铁军后,马上凑过去低声道:“雁姐说了,她要和你再谈谈那件事。”
孙铁军四周看了圈,问:“他人呢?”
“你昨天说林山晚上和雁姐见面了,雁姐怕其他人和你一样总盯着她,就在后院那边的木架后面等我们。”
“你把我和你说的都告诉雁姐了?他妈的,你嘴巴怎么那么大?我看见了什么好心告诉你,你转身就把我给卖了。”
一旁的刘大强走上来,不以为然地插嘴一句:“我哥也都是为你好,省得雁姐发现你偷窥,还不如先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孙铁军反问:“你小子都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
孙铁军有点无奈的叹口气:“事情发展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难收场了。你们两个还都觉得事不关己,警察肯定早都怀疑到我们头上了。不过事到如今,也该让你们提高警惕才是,算是警醒吧。走吧,我们去找雁姐。”
说罢,孙铁军像做贼一样地打量四周,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了后院那边的木架后。
陆雁正坐在石凳上品茶,早上的热茶最香,见到刘氏兄弟和孙铁军来了,立刻放下茶杯,做出“请坐”的手势:“来了,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们谈谈。”
“雁姐你说。”三个人围在陆雁身前,俨然一副毕恭毕敬、悉听尊便的模样。
“昨天刘丰已经和我商量好了,你们几个要去做那件事。”
孙铁军皱了一下眉,“雁姐,你确定吗?这事儿可不能乱来,要是打草惊蛇了,咱们可买好果子吃。”
“不是还有个小孩子嘛。”陆雁说。
孙铁军犹疑着:“但是,雁姐,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没有什么后果,未满14周岁是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的。林晶晶现在只有9岁。”
“不,我不是说这个。”孙铁军想了想,努力组织着企图劝说的语言,“就算是我们决定要杀了那个人,可在这种时候做的话,肯定会被怀疑的。因为这小地方发生的人命案子本来就不多,未免太过危险。”
陆雁却平静摇头:“我不怕被怀疑。”
“但他们肯定会怀疑到我!”孙铁军不得不直说道:“我之前已经因为崔敏的事情被警方盯上了,雁姐,你得换个人用用了吧?可不能总薅一只羊。”
刘丰突然打断他:“咱们核心成员就这么几个,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老孙。”
孙铁军却说:“刘丰,只有你恨不得这件事赶快做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歪门算盘。”
刘丰被猜中了心思,立刻摆出臭脸,刘大强怕他们起内讧,赶忙挡在两个人中间讪笑:“好了、好了,吵什么呀?当着雁姐的面儿,你们能不能都冷静点?”
陆雁的表情渐渐阴暗下来,她冷声说:“我已经决定了,这事儿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办,既然在我这里干着领导层,就得参与我的每一个决策。铁军,我今天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必须加入。”
孙铁军一脸无奈地看着陆雁:“雁姐,可事情真的已经不是——”
“你有拒绝的权利么?”陆雁的眼神更加狠厉了,她强压着怒火,耐着性子说:“你根本没得选择,别以为你这次不做就是个善人了,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能当作没发生过?你以为我是在和你说着玩吗?”
一旁的刘大强试图缓解僵持的气氛,讪笑着说:“雁姐,你别神奇,其实、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都是我们以前做过的,孙哥……我是说孙哥能帮忙的话,会更加顺利。而且也不需要特别麻烦,就只是利用一下掌握的资源就可以了。”
孙铁军却犹犹豫豫的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就像你们之前找到我时说的那样,但你不觉得这样太过火了吗?而且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要是都暴露了,我之前的事也会被翻出来,那我肯定比你们的倒霉程度更大。”
陆雁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不会拖累你的,并且我想好了,事成之后,我也会分你一部分钱,这样也算是对你的弥补,而且我保证,这次之后,崔敏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用担心她会指认出你,本来嘛,她都已经失明了,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但你要是执意拒绝这次,我同样会向你保证,你今后就不会负责你现在的这摊工作了,我会找人来替掉你。”
非常明显的威胁令孙铁军不得不仔细地思索起利弊。他知道,陆雁这个人绝对会说到做到的,得罪了她,就等于踩中了可怕的连锁地雷,一不小心,就会引爆自己,同时殃及到周身所有人。
所以,孙铁军必须选择妥协。
他说:“我知道了。但是……这是最后一次。”
陆雁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说:“当然是最后一次。”
约莫7点的时候,刘丰、刘大强和孙铁军前前后后地离开了木架那边。
刘丰走在最前头,孙铁军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他,一把抓过他问道:“我会把这次事情安排妥当,但我肯定不会再去蹚浑水,你最好也别给我使坏,雁姐一遇见林山的事情就总是头脑发热,你也别总是看笑话。”
刘丰眯眼打量他,冷笑一声,“怎么你是真傻啊还是装糊涂啊?要是林山真的是你我想的那样,这次把他干掉的话,今后对咱们大家不都有好处吗?”
孙铁军用力推开刘丰,警告般地指着他说:“别玩的太大,小心惹火自焚。”说罢,他便气冲冲地调头离开了。
刘大强跟上刘丰,望着孙铁军的背影说了句:“哥,你说雁姐的猜测能是真的么?”
刘丰说:“就算不是真的,也可以屈打成招。”
刘大强犹疑地看向刘丰,咂咂舌,“我还是觉得事情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肯定是个误会。”
刘丰意味深长地笑笑:“你马上就会知道真相的,我的傻弟弟。”